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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成也不犹豫,将手中的休书扔在地上就走。黄色的封皮浸泡在浅浅的积水里,不一会就烂成了纸浆。在他肖成的眼中刘桂儿也就像是这封休书一样,松手便是,何必多想?

    这一切都进行的静悄悄的,刘桂儿看着肖成的背影,眼神像是盯着仇人。他们一家人毁了她的幸福、声誉和期盼,让她如何再平静的对待?

    “桂儿,来,回去吧。这个人,不是你的……没有用。”刘大爷苦口婆心的劝导。

    刘桂儿不表态。我们就自做主张的把她扶了进去。她一落座李大娘就倒来了热水,又拿了毛巾帮她擦干脸上的水,她的妆早就被雨水冲刷殆尽,于是漏出一张满含哀怨的惨白的脸,脸上毫无生气。刚刚生产完的的她经过这一闹腾,愈发虚弱,骨瘦如柴。

    换了一条毛巾,李大娘又帮她擦手,我端着热水盆站在她身边,不经意间看见她指尖的乌青:“大娘,她……手上是……”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这样了。”李大娘有些难为情,拉下刘桂儿的衣袖,生怕我看不起他们一样:“自从怀胎的时候起,桂儿的手上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变成这个样子了。其实也没事,也不痛,也不痒,就这个样子,除了不好看,也就没什么大碍,幸亏没长在脸上,如果是长在了脸上,桂儿就真的是毁了。桂儿,你别多想,你还是好的,你看,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听你娘讲话,你看看其他的,都不在了——”

    “可是娘,这样子就算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刘桂儿气若游丝。

    “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你就算是去死,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只会给他们留下更多的诟病理由。况且你爹娘还健在,你又是他们的独女,从小就被捧在他们手中宠着爱着,生怕你有一丝半毫受了委屈,如果你死了,他们还有什么支撑活下去。人活着就是一口气,对你爹娘而言你就是这口气,你没了就是气没了,如果你真的孝顺,那怎么可以因为一圈没有人情可言的畜生而不顾你爹娘呢?”我边说边从李大娘手中伸手拿了毛巾来帮她擦,撩开的衣袖,能看到她整只乌青的手臂。

    李大娘看我没有露出一点点的嘲笑和惊异,不免看我的眼神里面多了感激。我借擦手的原因不动声色的仔细查看了她变色的手臂,然后放下她的袖子帮她理好,并转头对李大娘说道:“大娘,能帮我点盏灯吗?我家乡也有人这样,后来一位路过的大夫说这是小病症,就教了我们方法,我能治好。”

    “真、真的?”李大娘明显大喜过望,很快就点亮了一盏油灯过来。“殷丫头我要怎么谢你才好,如果你能治好,我们,我们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感激不尽啊!”

    “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们,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饮水思源,能帮到你们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惜。”我从袖子里面拿了针袋,将银针用火烤过,然后按穴位扎下去,手法是我没有想到的娴熟。

    最后用鱼肠剑轻轻在刘桂儿的手指上划出一个小口,立刻有乌黑的血从伤口流出,有些血液浓稠腥臭,粘连在一起像是浆糊。等到她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全部变得正常,我才帮她止血包扎。这个过程中刘桂儿没有任何反应,刚才的事情对她来说几乎是毁天灭地。

    “这、这这这——”看见自己女儿的手臂又回到了原来的白净,李大娘差点就要跪下来给我磕头:“神医!神医!”

    我有些惭愧,只说了几句让李大娘不要在意。然后又接着劝刘桂儿:“其实你还应该觉得自己幸运,如果没有这封休书,你就要一辈子呆在那样一个地方受折磨。那样的男人不值得。而且就算你被休了,湘水的人都嫌弃你,笑话你,你为什么不和你娘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呢?就当这一切都是一个梦,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们三个人一起,在这个家里面一起好好的过下去,邻居都好,都和蔼,都把你像女儿一样来看。”

    “对对对——”李大娘已经泣不成声:“我们走。桂儿,我们去别的地方,反正我们也不是湘水的人,我们回泸州,你爹和我们一起回去,你就把这一切当做是个噩梦,然后梦醒了,我们乖巧的桂儿又会笑了,又能、又能——爹娘不忍心看着你受苦啊!”

    似乎是被李大娘感动了,刘桂儿动了动眼珠,便又有泪水流下来:“娘,桂儿太委屈了——”

    刘大爷进来看到这对母女抱在一起放声痛哭,眼圈也红了,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偷偷用衣襟抹几下眼泪。

    面前的场景看得我也想哭,我就找了借口先离开。陆沉雪的样子也渐渐在脑海里面浮现出来。她积蓄了几年无以表达的爱有的时候汹涌的像是洪水,在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差点把我淹没,使我窒息,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在我的心里面开出了一片最为绚烂明亮的花朵,蔓延的无边无际。她的关怀、伤心甚至是教训丫头时的严厉,全部都让我分外思念。我想如果我有气量,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和她一起抛弃一切隐居在一座没有名字的村庄?打开的门院前面永远都会是安静和细碎的马蹄声,不再有百里家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喧闹。

    可是我任性,倔强,蛮横。离开毓都时的我怎么会想到这些琐碎却重要的事情?我是一声不响的骑着留梨逃开,一路上只关心着身后有没有让人不安的消息。而现在我逃开了我讨厌的地方,逃开了讨厌的人,却也推开了我经常渴求的亲情。这种名为亲情的东西,和所有的感情一样会历久弥新,在心底生出与众不同的藤蔓,张狂疯长,像是一张网,牢牢地网住我们不安分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