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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西行寻路

    到教育局,吴平辉局长见杨滔到来心中忐忑,县长要动教育系统已经明摆着的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动他这个局长?广林的教育还算强差人意,吴平辉也才能得到连任局长一职。以政府办林施雨主任牵头,教育系统改革小组成员里,吴平辉只是个挂名的副组长,最近小组开始讨论、组织活动和拟定改革方向等,并不通知他这个副组长参与,不由得吴平辉不多想。心里虽也愤愤然地不平衡,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自觉还是有的。

    从杨滔脸上看不出什么,安志海跟这在杨滔身后,他的表情也没看出什么信息来。安志海也是教育改革小组成员之一,如今又是跟在县长身边的秘书,教育局里其他人不关心这些,吴平辉心里明亮,或许从安志海的言语态度能推测出一二来。安志海却像杨滔的影子一样,没有表露出任何信息。走到局长室里,吴平辉热情地招呼杨滔两人坐,大清早才上班,教育局里按时上班的人少,不少股室都没有开门,这也是吴平辉心里忐忑的原因之一。谁也没有料到,县长会这么早就到教育局里来。

    寒暄过后,杨滔说,“吴局长,今天想向你借个人。”吴平辉听到后总算放心不少,就怕县长这时来看教育局的各股室。吴平辉马上表示要多少人都听县长安排,杨滔说“找一个人带我们到乡村去看看学校。”吴平辉表示自己去陪县长,杨滔哪会要吴平辉去?又不是一天两天,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多少次,到乡间的学校总要有教育局的领导一起,才不会扰乱他们的秩序。

    办公室主任龙寰和普教股股长杨欣竹陪同杨滔与安志海一起走,县长有什么目的两人并不知道。走出教育局,杨滔问两人是不是吃过早餐。杨欣竹四十几岁,说自己每天早餐就一碗稀粥,算是吃过了。龙寰却没有吃,习惯了九点之后才吃得。把车开到早粉店前,让两人先吃早餐,杨滔说要请客,安志海和教育局两人哪里肯?龙寰和杨欣竹对杨滔关照下面的人这点很感激,出广林县城后说着广林下面学校教育情况,话里总有几句奉承的话。

    先走哪个乡杨滔也没有准备,总要到广林偏远的乡镇和偏远的乡村看看,不想只在车上看招牌似的路边学校。对凤城下面学校杨滔很了解,想来广林也是一样。县里或教育局又或学区,总是把上面对教育的一点投入,放在公路边的校舍修建上,让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光鲜而整洁的村小教学楼,面子工程就算做到位了。实际乡小的窘迫情况却依然严重,各级领导们的汇报材料和政绩却总是那么耀眼。

    去凤城的国道是往西去各乡的主干道,在路上分岔,只有少数乡的公路直接从广林县城单独修通,像长哨乡等。西部乡共有十几个,情况大致相同,而所占地域只有东部各镇三分之一。各乡划分,都是依照地势的相对集中,有些乡四五个自然村,而这些自然村要是到另外的乡道路都不便,上山下沟的极为难走。要想修通公路把这些村连接起来,工程太大,费用太高。撤乡并乡的政策无法执行,这也是广林西部乡的独特情况。

    “县长,要不今天先去卧虎乡看看?”安志海说。卧虎乡是离县城最远的一个乡之一,与凤城也不接届,而是横插到另一个地区的县相交,整个乡只有一条公路通道乡政府,全乡十一个村组只有一半通路简易公路,其他村要修通公路每一个村的费用投入,都将是其他几个村的投入。卧虎乡的学校和教育情况,也是全县最差的一个乡。龙寰听安志海说要去卧虎乡,脸色就有些惨,杨滔坐在车副驾驶坐上,没有回头看后排三人。卧虎乡没有接到领导要去的通知,九层九情况会非常糟,县长第一次视察教育,就让看到教育系统最差点,会不会为此大发雷霆,让教育局遭到地震似的撤换?龙寰只是期望办公室的下属能机灵些,给下面的学校打电话通知县长下学校的消息,让他们也所准备,不过,对卧虎乡却没有抱什么幻想了,一年都没有什么领导去看待学校,怎么会想到县长会突然光临?先龙寰自己都以为县长要去东部各镇区看的。想给办公室发个短信,安志海却一直和两人说着话,找不到什么机会。总不能当着安志海的面通风报讯,谁知道县长心里是怎么想的?

    杨滔一直在看着外面的景色,从国道分路进入,两边的山里基本看不到公路前段几十米远,那路一直弯来扭去。而两面的山,就像一条很熟悉的米夺乡走雀儿沟村的公路。后排三个人间歇说着话,安志海不时伸头靠到前排靠椅给杨滔介绍所经过的地方。将近二十公里,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杨滔坐在前排也感受到车的颠簸,可想而知公路路面的情况,也难怪领导不肯绕这么远到卧虎乡去。

    到卧虎乡是上午十点,杨滔见眼前一个两百户人家的村子,公路尽头就是乡政府大楼,前面有两三个篮球场宽带一个水泥硬化坪,看这模样,平时里赶集就是这里了。停了车,安志海问要不要先去乡政府与书记和乡长见见。杨滔说“我们先看学校吧,要走时再招呼他们一声,见一见。”杨滔心里却想,中餐总要他们请,难不成饿着回县城?要真这样,乡政府那些人会见怪,跟着自己下来的人也会见怪,自己宁可学郑旭,总之不学李铁男的。

    从村子的前沿,沿着岩石板路走,经过两丘稻田埂,稻田里长着葱郁的杂草,房屋边的稻田总是肥沃些。绕过整个村子,龙寰停下来给跟在身后的杨滔介绍,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栋四层高的楼说,“县长,前面那里就是卧虎乡中心学校,他们这里是九年一贯制学校,不分小学与初中的。”杨滔对九年一贯制非常熟悉,中心完小和初中在一起,称初中为七八九年级。

    进了校园,恰逢下课时候,校园里很喧闹到处是跑动的学生,他们追赶着、叫喊着闹,把一节课淤积的烦闷渲泄出来。有几个学生提着垃圾袋,在走道上和操场里捡拾着丢弃的垃圾,看这些学生都是五年级以下的,而那些大些的学生,却又无忌无惮的样子,三五个、六七个一起从小食品店里出来,每个人都拿着袋装麻辣或槟榔之类边走边吃着,手里的垃圾随意地往地下丢,那种感觉让杨滔见了很熟悉。以前在都良六中时,那些没有心思读书的学生,都这样一副样子,天下垃圾文化总是那样地相同那样地让这些学生接受与模仿。

    龙寰和杨欣竹也看到这一幕,不好直接去说,阴沉着脸心里恨不得把校长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往办公室走,离办公室还有十几米时上课铃响了,满操场的人急切地飞跑着往教室里冲,没到两分钟喧闹的操场就清静下来。可是,操场里仍然有十几个人慢悠悠地边漫步边吃着零食。从办公室里走出一些人,脚步急,对操场上的那些学生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杨滔知道,这些拿着本子匆匆走在通道上的人是要去上课的教师,看着这一切杨滔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很熟悉这些。终于有个人对操场上慢吞吞走到那些学生喊,可学生们却不搭理,依旧按先前的节奏走着、嬉闹着。

    有人向杨滔他们这一行人看,那喊学生的那人也看到了杨滔他们,对学生的语气就严厉了不少,学生做个要跑的身形却没有跑起来,只是比先前步子要快。那人走向杨滔他们,见龙寰和杨欣竹后忙过来招呼,“龙主任、杨股长,今天什么风把两位领导给吹到卧虎乡来了?难得难得,欢迎欢迎。”说着走过来与两人握手,杨滔和安志海那人不认识,握了两人后才觉得杨滔站的位置有所特殊,龙寰和杨欣竹分明是给人做陪衬。便转身来与杨滔握手,龙寰都来不及介绍,那人已经与杨滔握在一处,说“欢迎领导来知道工作,欢迎多提出批评意见。”

    “县长,这位是卧虎乡九年一贯制副校长田新恩。”龙寰在一旁给杨滔介绍。“县……县长?”田新恩的手相触电般地猛然一缩,缩了后却又觉得不对,想再伸出来没有了勇气,想说两句先那油嘴劲早就无影无踪。“田校长,我们到办公室去谈吧。”杨滔说。下面学校一般的领导,见了教育局的股室领导还能油脸油嘴地卖弄几句,借机拉拢关系和发发牢骚,见了教育局副局长和局长就心里战战,说话就很难流利了,更不要说县长。杨滔对田新恩的变化不以为意,给他找个台阶下,龙寰忙拉着他走。

    校长张志远在校长办公室里,龙寰先一步走进办公室,杨滔则跟在后两步,其他的人都随在后。校长见了龙寰也是很惊讶,像是被袭击一般。龙寰是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在教育系统里很有些权势,除了教育局局领导就数办公室了,办公室是管理机构而不是股室是业务机构。被突袭校长们一向都很恼火,却不会当面发作出来,也不敢发作出来。张志远很热情迎上来,龙寰却退开两步让杨滔占到最中心的位置,对张志远说“张校长,县长来看你们学校了。县长,这是卧虎乡的张志远校长。”

    张志远听龙寰说是县长到来,面色也是一变,硬着头皮走向杨滔,伸出手说“县长,欢迎到学校来指导工作。”说着手轻轻与杨滔的手一碰,把杨滔让到迎客的沙发上。那沙发有些旧,人造革几年后颜色已经黯然。张志远对跟着进来的田新恩暗示,要他到外面去跟其他领导打招呼,全校紧张起来。哪里该收拾肃整的地方,领导都亲自去督一督。田新恩没有告辞就溜出办公室去做该做的事去。

    张志远和龙寰两人一起给杨滔介绍学校的情况,张志远就说学校的不足,而龙寰就说学校的一些成绩,两人一搭一挡。杨滔安静的听着没有多问什么,刚才见到的一些事都足以说明问题,但到学校里,总要听听他们的说法,这也是让学校展示自己成绩的机会。

    等张志远和龙寰两人把学校的情况说后,杨滔说:“张校长,卧虎乡的情况我有所了解,学校能做出这么多成绩是你们扎扎实实努力拼出来的,学校还有什么困难,要教育局要县里解决,你们写一份材料交到政府办林施雨主任那里。今天,我们主要的任务是到乡村学校去看看,看看村里的情况,也看看最艰苦的一线教师们。对了,学区只要给我们派一个人带路,让下面的学校别误会我们就是了,你们按正常的工作安排,别有什么影响。”

    “县长,现在时间已经是十一点来了,是不是先安排中餐后再走?”龙寰说。

    “不必,到村里还会让我们饿着?”杨滔说,其他的几个人就不好再提议什么。张志远本想跟着杨滔走,杨滔说“主帅离开对学校工作有影响,还是另外安排一个人吧。”张志远要田新恩跟着大家去。田新恩这时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条烟,是芙蓉王,等他给每个人发一包后张志远才说要他陪同杨滔等人走。

    卧虎乡十一个村,乡小却有十五所,那是一些村由几个小自然村组成,地域相对集中相互见却交通极为不便,无法把小学生集中起来上课,这样的情况杨滔在凤城看到过。今天准备走两所学校,毛沟村和坳头村,两村相对集中,路也不算很难走,两村离卧虎乡政府五公里,全要靠两腿走着去。安志海要龙寰让学校把中餐安排在毛沟村,等这边的人到了,那边也把中餐准备好,边吃边汇报就会省下不少时间。

    走出中心学校,杨滔对田新恩说“田校长,见面都是缘,今天可要辛苦你陪我们走山路了。”田新恩说,“县长,学区都要经常下乡的,学校管理上有明确的条款,我们也是走习惯了。县长这样不辞辛苦关心乡小,广林的教育肯定要变样了。”安志海说,“县长,走山路我可是弱项,你们不能丢下掉队的同志。”几个人就笑起来,杨欣竹年纪最大,可不敢跟安志海摆老鸟,接话说,“安组长,到时别把我丢下才是。”几个人也是从不见杨滔走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走,安志海想先打下伏笔,到是要见杨滔走得累了,就可说是自己走不动,要求改行程安排不至于让领导太劳累。杨滔自然明白他们的盘算,也不道破,问田新恩道“广林教育会怎么变?大家是想变一变,还是想就这样维持着?”

    有了新的话题,几个人谈论了一阵,也就没有原先的拘束,领导和自己之间像是亲近了。讨论时虽不敢放肆争论,却也把观点说出来。说说笑笑,上上下下的山坡路也就走过了。走山路杨滔功底厚,虽说这些年没有走,也不输于几人。毛沟村在眼下时,几个人还没有讨论出广林教育应该怎么样动一动才好。

    毛沟村是在山底,在山顶时看到毛沟村的全貌,五六十户的人家,村边一条小溪流,村周围被古树围着,景色绝对一流。要在此隐居,的确是个好去处。从山顶走下,路蛇形延伸,很陡路也很窄,讨论的人就走着拉远说话费力也就停下讨论。到半坡时,听到村里传来一阵爆竹声响。田新恩说,“县长,今天村里办喜事。”正说着,见一阵冲天而起的炸响,在空中先一闪光,走两步才传来响声。

    到村里直接去学校,学校正在上课。面前的学校也就一栋两层的楼房,一个小操坪,半边篮球架。教学楼里应该有六间教室,田新恩指着楼上一间说“县长,教师的办公室和宿舍都在二楼。这里有三位老师,一人是本村的,另两人就把教室隔开了做宿舍。学生是四个年级,共四个班。”

    走到小操坪里,才看见与教室楼一操坪之隔,有一间破旧的小房子,用石棉瓦盖顶,水泥制砖堆砌,可那墙却砌得很随意,一点都不稳当,让人看着要被风吹到的样子。杨滔一看知道那是学校的厕所,那厕所真让人担心,要是吹倒能不压坏学生?教室里正在上课,学生们见操坪上有人,就转头看了过来。一楼就有位教师走出来,另外的教室里有教鞭敲击讲桌的声音。走出的那人见田新恩在人群里,说“田校长,领导们来了?请领导们先到办公室里坐坐,还有十几分钟就下课了。”那人脸上热情,说着也不做自我介绍,对几个人逐一点头后转身进了教室。那人看起来很热情,但却认不出龙寰和杨欣竹,安志海转脸看了看杨滔,眼角里透着一分笑,这笑很丰富。

    到二楼办公室里,众人刚坐下,那人却也进来了。说“各位领导,今天情况特殊,校长家里办喜事。校长接到学区电话后一直在学校里等着领导们,就刚才一会,办喜事的娘舅到来了,非去迎接不可。毛沟的风俗是这样,不去接娘舅他们要是生气了,开餐时要掀桌子的。”

    “没有关系,我们等等。这位老师不会影响你的课吧。”杨滔说。

    “不会,我让学生们在做练习。校长那边一安排好就会过来的,要不我去催催?”说着却是对田新恩说了。这时,已经到下课时间,外面的学生吵闹起来,也有学生从办公室外们口走过,为的就是看看里面陌生的人。

    毛沟村的人都姓黄,黄校长很快就到了,对田新恩解释后,田新恩给一一介绍,校长客气之后把学校的情况做了汇报。像这些村小,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杨滔没有更高的期望,毛沟村这样偏远的村子里,学校落后的情形与凤城没有什么两样。对学生入学、教师思想动态也做了相关的了解后,杨滔说“黄校长,我看操坪边那小矮房子是厕所吧,太破旧了。”

    “县长、县长。”黄校长迟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什么情况都说说,学区领导、教育局领导都在这里,有困难就直接说吧,是不是怕他们事后算账?要是伤了人,我会直接找你算账的,家长也会找我们算账的。”杨滔说,呵呵笑了两声,把自己的语气冲淡一些。

    “怎么会?领导对我们一直都很关心。县长,只是学区、学校和村里这两年经费都紧了些,学区已经答应明年给划拨修厕所的钱。”这校长还真有水准,说话虽不够流利却说得学区和教育局都不得罪都给他们说好话。杨滔也没有说破,却突然想到自己房间里的那些钱,先匀一万过来给学校修厕所再说,只是要找个借口,而又毫无破绽才好。田新恩听黄校长说后忙肯定他的说法,说“县长,下午回学校再与张校长商量,一定会在这个月把这厕所修整好。”这分明是口头许诺,杨滔哪会再回毛沟村来看?

    “志海啊,你记一记,上次我到省里时有位不肯透露姓名的人,想给边贫地区捐了些款,有一笔钱恰好是一万,明天让人给黄校长送来,一间厕所一万元应该足够了吧。”杨滔说,房间里存放的钱渐渐成了杨滔的愁星,总要用个名目给送走,用到学校里那就正好。

    “足够了。”安志海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