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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却,”沈落一把将沈却拉到一旁,又附在他耳边,低低地,“殿下今日暮食尚未用过,恐是心里不大爽快,一会儿你千万要仔细些。”

    沈却点点头,而后手语问:“殿下因何不快?”

    沈落稍一低眉,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我也不大清楚……”

    沈却单手持着食盘,另一手则捏了捏他的肩膀,是安慰的意思。

    他正欲转身进去,沈落却忽然又捏住了他的手腕,张口无声:“许是因为你。”

    沈却怔了怔。

    不等他反应,便见沈落接着唇语道:“总之,在里边不论看见什么,遇着什么,都千万冷静。”

    沈落平时吊儿郎当的一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难得这样郑重,让沈却莫名觉得有些心惊。

    他平素一向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王爷不许的,他就是在梦里都不敢碰,即便是王爷许的,他也尽可能不做。

    再仔细想想,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不会有故亲背着他闯出什么祸,近日王爷交托与他的公事,他办的也无有不妥。

    难道是……王爷发现了他的秘密?

    不会的,他藏了这么多年,这事他谁也没说,就连沈落都不知道。

    这下换沈落拍了拍他的后背,沈却终于缓上来一口气,与沈落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低头敛目踏了进去。

    殿内燃着暖香,一股淡淡的檀木味压着腊梅香,但沈却依然敏锐地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味。

    那似乎是一股铁锈味……是血。

    不是似乎,那就是血,他瞧见了。

    殿中的砖石地上躺了个女人,背朝上倒在血泊里,低低的发髻散乱,藕色的短袄,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素银簪,簪尖被磨得相当锋利。

    柃儿死了。

    明明今晨她还笑着祝自己生辰吉乐,说话的时候她哈着气,吐出一块又一块的白雾。

    被冻红的脸颊、擦了层胭脂的唇、热气、笑声,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

    沈却心里像蒙了层雾,疼也不疼,只是恍惚。

    他敛下目光,稳稳地将那碗鸡汤素面端到了桌案上,紧接着便打开了那上头的防尘绸罩。

    桌案边上的人瞧了眼那面,只见那面汤清澈,只几点油花,素面上还卧着颗去了黄的白蛋。

    “你从来仔细,”谢时观笑了笑,“还记得本王不食卵黄。”

    沈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堂下瞟,可脑海里清清楚楚的,还是映着堂下那女子的死状。

    王爷的目光扫过他眉眼,而后忽然吩咐道:“坐吧。”

    沈却楞了半刻,而后很快会意,在桌案边上跪坐下来。

    “把面吃了。”

    沈却终于稍稍抬起头,手语道:“可这是为您准备的。”

    谢时观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瞧。

    只那么一刻,沈却就仓惶挪开目光,而后乖乖地从随身携带的囊袋中取出一对竹箸,直身跪着吃起了那碗面。

    被王爷盯着吃面,沈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额角似乎已经渗出些许汗来。

    沈却原以为王爷会说些什么,然而事实上,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正当沈却以为谢时观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又开了口:“堂下这人,你可识得?”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叫沈却的手腕微微一抖,桌案上洒上了一点面汤。

    只见谢时观稍一皱眉,随即一扇子打落了那碗素面,瓷白的碗在地上碎成了大小不一的几瓣,而面汤则大半都泼在了沈却衣袍上。

    沈却立即俯首低眉,手势打得飞快:“殿下息怒!”

    侍立在殿外的沈落听见声响,心里也是一惊,连忙低声向内:“殿下?”

    “闭嘴。”

    王爷低下头,用收拢的扇子挑起他下巴:“回答本王的问题,沈却。”

    沈却立即答:“属下认得她。”

    “她是……是外府的粗使丫鬟,三年前属下与她偶然相识,至于如今也不过泛泛之交,但她往日里为人敦实,行事谨慎,属下也看在眼里,”沈却言及此处,忽然有些难以自抑,忍不住问,“殿下,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谢时观闻言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辨是非,错误了她这么个敦实谨慎的好人?”

    沈却惊的满身汗,只得叩首。

    “不过是个签了身契的婢子,本王要打要杀,都不该你多嘴。”

    沈却一着急,手势便比的飞快,谢时观看不大懂,便托腮看着他慌急模样。

    等他手势停了,谢时观才又悠悠然道:“不过泛泛之交,你便赠她银簪,她便送你香囊,人前尚且如此,人后说不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银簪是生辰贺礼,属下也曾赠沈落佩玉、剑穗,只是赠友人之礼,并不作他想。至于香囊,属下并未收下……”

    谢时观笑起来,反问:“你若无意,她一个女子,为何要不顾廉耻赠你香囊?”

    沈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王爷从来伶牙俐齿,而他却有口不能言,手指动了动,可到底不知道要如何自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