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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学期就要毕业考试,同学们已经没时间到教室外面玩。没有冬天的寒冷也没有夏天的昏沉,大多数人中午不再安排午睡。冯雨瑶和郑蓉坐在座位上聊天,讨论昨天发下来的第二单元考试题目太难,以至于全班高分的没几个。

    班主任出现在门口,不少同学都看过去,因是下课时间,同学们并不需要完全安静下来,班主任也不会在课余太过严厉的管教。只见他径直走向冯雨瑶这边,冯雨瑶和郑蓉心里都有点忐忑,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会如此神色凝重朝这里过来。难道是因为昨天考试成绩不太好,还是因为自己没在座位上坐规矩,这可是下课时间。

    在全班多数人的注目下,班主任走过来俯身对冯雨瑶小声说:“到办公室来一下,有事找你!”,然后快速转身离去。

    不明就里的冯雨瑶和郑蓉对视一眼,完全猜不到班主任叫自己有什么事儿,边猜度边跟向老师办公室。因为有班主任在前面带着,她连报告都没喊就径直走了进去。好几位老师都看着她,其实多数老师认识这个女孩儿,并且认识她的父亲也略略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班主任坐下向她招手示意,冯雨瑶赶紧走几步站到办公桌前。班主任清清嗓子说:“有件事儿给你说,要作好心理准备,听完了可不准哭。”

    冯雨瑶一猜知道肯定是家里出事儿了,除了这个不可能有别的事儿会让班主任有这样的提醒。点点头没有说话,等班主任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向周围的老师看看,然后严肃地对冯雨瑶说:“刚才你们村上来人捎信说,你奶奶今天早上去世了,你安排回去一趟吧!”

    冯雨瑶的脑袋嗡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瞬间的悲伤让她透不过气,感觉心跳已经变得非常微弱。没能记住老师刚叮嘱的话,鼻子一酸,哭声和泪水同时爆发出来。

    一个女老师过来扶起她,轻声地安慰说:“别哭,这人有生老病死,奶奶年级大了终会走这一步路的。”

    班主任到过冯雨瑶家,算是最了解她的,他摇摇头叹息道:“她和奶奶感情很深,妈妈几乎没怎么照顾过她,从小都随奶奶长大。这些年冯老师又经常在外边做事很少回家。祖孙两也算是相依为命了,这突然一走,肯定难以接受。”

    听班主任说起这些,再看看冯雨瑶伤心欲绝的样子,几个老师眼眶也湿润了。班主任走过来拍拍冯雨瑶的肩膀说:“别哭了,快点回去吧!过几天再来补假,早点回来上课别影响学习就好了。”

    冯雨瑶收起哭声,抽泣着走出办公室,来不及回教室向好朋友郑蓉说一声就走了。

    看着小女孩走出去的背影,班主任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命不好!”

    有认识发伯的人说:“她爸爸倒是个能干人,要还在学校的话,一定是优秀……”

    班主任看看他,摇摇头感叹道:“人是说不清楚的,谁知道他会沦落到这步。”

    刚扶起冯雨瑶那个女老师好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只是偶尔听你们说起,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

    班主任解释说:“冯老师爱人有些不讲情理,又不顾家,早年就喜欢往外跑。”

    “现在呢?”

    “还现在呢,早就出门好多年不回来了。”

    “那不是等于冯雨瑶现在没有妈妈?”

    “她和个没妈的孩子一样,冯老师爱人也只能说是生了她。还小的时候就走了,后来听说回来过几次但都不久又走了。”

    “没离婚吗?”

    “没有……”

    另一个男老师搭腔问道:“我还听说怎么冯老师去坐牢了?又是怎么回事儿?”

    班主任边收拾下节课要用的备课本边回答说:“这也是很久的事儿了,那时候应该冯雨瑶还没上中学吧!开车撞人了,他爱人出来作证是喝了酒的,所以判了两年。”

    女老师一听差点叫起来:“什么?爱人作证的?”

    男老师讽刺地说:“这可真是六亲不认,铁面无私呀!”

    班主任近一步介绍说:“其实冯老师把该付的医药费都付了,只是伤者那边要求更多的赔偿他拿不出来所以才告了他……”

    “这完全没必要嘛,医药费付了就行了,又不是故意的……”,不仅是这里的人,估计绝多数人都会不理解更不接受冯老师爱人的选择。

    “关键问题是他本可以不坐牢的,从某种角度可以说是他爱人亲手将他送到牢里去的。”

    女老师觉得班主任说得有道理:“那也是,如果她不作那个证的话,最多也就是赔个医药费什么的。”

    “哎,真是没办法理解冯老师的爱人。”

    “前段时间家里的房子又烧完了,我不是代表学校去看过吗?那情景真让人心寒,看不下去呀!”,想想最近发生的事,班主任更加为冯家感动无助。

    “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如果长大成人了倒也一定是个经过磨砺的娘……”

    女老师接过话说:“照这样下去,哪能顺利长大,三天一大事儿,两天一小事儿。就算是个大人也承受不了,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

    其实班主任担心的不至是冯雨瑶本身,还有作为班干部成绩前列的她会不会影响升学:“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的学习?”

    “这个很难说,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好像生活费都出了问题。”

    男老师知道发伯在附近打临工而且还种地,于是问道:“冯老师不是在做工吗?”

    “冯老师的大儿子现在已经在SC大学读书了……,要供他呢!”

    “我们学校出去的吗?怎么不认识呢?”

    “听说是跟冯老师爱人在鱼龙上学……”

    “难怪!”

    正说着上课铃响起,老师们站起来向各自的课堂走去。女老师低声总结道:“照这样说,一双儿女倒是不错,只是冯老师自己的八字太苦了!”,

    前不久冯雨瑶还搭顺风车回家过一次,奶奶给她做了炒饭吃。而返回学校还不到两个星期,奶奶却突然就走了。

    新公路通车后,从皇水镇到鱼龙的班车已经不怎么走大花山下了,每天只有两班由私人开的面包车依然从旧公路上往返送客。山里人到镇上的机会很少,专门跑大花山的车一天只有一车客人,所以不等到最后是不会返回的。

    从司机那里得到的回答是最快下午四点发车,冯雨瑶不能等,她决定步行回家。即使从小就生活在山里靠双脚出行,但二十多公里路程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远。心急如焚的冯雨瑶不再多想,举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阴雨天气的太阳在天上挂着仿佛长了毛似的,懒懒洒一点无力的光在地上。山上还有水流到路面,久已失修的沙石已积满路边梯田里冲来的黄泥。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将泥巴辗碎,与山洪融到一起铺成厚厚一层盖在路上。横流的泥水渗进冯雨瑶脚上那双破球鞋,夹杂着沙子磨得她刺骨的难忍。

    心里呼喊着奶奶,一路在没过脚面的泥泞里艰难前行。她感觉不到累,唯一想做的就是快点回到家里。沿途的树林仿佛都在为之呜咽,冯雨瑶失去了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支撑。

    一个伤心欲绝的女孩一面呼喊着奶奶,一边喘气一边向山上奔跑。路边有认识她的人,早已听说了冯家老母亲去世的消息。一个妇人摇头叹息道:“这姑娘命苦呀!爸爸坐牢那年妈也跑了,屋烧了,这奶奶又死了……。唉……”

    从出发的那一步开始,这二十多公里路冯雨瑶都没停下来过,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赶到家里。院子中间已经有不少乡邻在张罗丧事,发伯呆呆地站在门前廊下思考什么问题。

    冯雨瑶径直奶奶平时住的棚子里,遗体还没收敛,安详地躺在被子里,像是睡熟了一般。看着奶奶的样子,冯雨瑶跪在床前嘶心裂肺地哭,她希望能将奶奶唤醒,能让奶奶再看孙女一眼。

    因为盖着被子,奶奶的身体似乎还有余温。冯雨瑶仔细抚摸着她的脸,就像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睡觉时那种感觉。情不自禁地爬上去抱着奶奶,使劲摇动,希望她可以开口讲话。

    几个姑姑也刚刚才赶上山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对母亲的怀念。看冯雨瑶太过伤心,怕她背过气去便纷纷劝她,好歹劝不住又只好就硬硬地将她拉了开去。

    山里主事儿的人一到,乡邻们开始将奶奶入敛。

    冯雨瑶她坐在门坎上远远看着这一切,哭累了渐渐靠在板壁睡去。

    灯火点起,起堂锣鼓声将冯雨瑶惊醒,一片哀乐将整个夜色下的大花山笼罩。所有前来帮忙或是送葬的人都沉浸在深深悲痛中,发伯和几个妹妹更是心事重重。

    冯雨瑶站起身来,堂屋里满是前来吊唁的人。经过奶奶棺材前,遗照上还是生前那样的慈祥,这是发伯之前料到奶奶不久人世,特意从山下请了会照像的人来为她留下最后的照片。这也是奶奶这生唯一一次照相,看着相片里的奶奶,仿佛奶奶也在静静地看着孙女。伤感再次涌上心头,泪水已经流尽,只有干干地叹息和无尽的抽泣。

    发伯请人为奶奶做了三天斋,冯雨瑶一直陪在灵前守候不肯离去。

    最后一天孝子们都要绕灵,冯雨瑶跟在长辈后面围奶奶的灵柩缓缓前行。不经意发现堂屋大门后斜倒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哥哥冯雨沐。

    不知道在SC读大学的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在门后斜依在板壁上,一脸悲痛。连夜从成都赶回来实在太累了,再加上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显得格外疲惫。

    “哥哥,奶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