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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冬奶奶风湿病更加严重,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眼见着不吃不喝起不来。发伯很着急,除了能附近会医术的人上山来看看,也就只能按乡里流传的一些偏方暂且试试。

    几个妹妹也上山看过几趟,从卫生院带了些药来。不过这年代可没什么奇效的药能对付风湿,也许有更好的地方能治疗,但已经快揭不开锅的发伯根本就只能望天长叹。孩子们的学费和生活开支怎么都得留下,发伯和奶奶都知道那钱不能动。

    老冯家院子里没了往常的热闹,偶尔有孩子嬉笑也只是没考上重点中学而在霜河读书的乐西。他离家近所以回大花山机会多一些,从小就喜欢冯家院子里的大泡桐树,每到周末都会过来玩玩。今天刚好表妹来了,带她到宽敞的冯家院子里玩以示自己的地盘广。奶奶当然能听得出来是乐西在跑进跑出,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过来玩,对冯家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冯雨沐他们自己。

    奶奶躺在床上艰难地翻身,任由孩子们在外面嬉闹。为减轻痛苦不得不强迫自己睡着,这样才会轻松一点。

    梧桐树上的叶子早已经落光,冷风一阵阵吹来让表妹冻得发抖。作为大哥哥的乐西想生火给她烤一下,正好发伯家猪圈旁堆方着许多柴禾。乐西取了一些干树枝架起火堆,从冯家的火堂取了火种点燃。

    表妹蹲在火堆旁瞬间暖和起来,一种被称为花栗子的树燃烧时会炸出火星,表妹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咯咯笑着。乐西看着表妹,感觉一下子自己高大了许多。

    天色渐晚,这段时间天黑的时候也才五点钟左右。山谷那头刮过来的风越来越大,看看已燃尽的火堆,用木棍拨得四散在地上让它们尽快熄灭。

    “表哥,好冷啊,我们走吧!”,表妹抱紧身子躲避着寒风。

    “好吧,我们走了!”,乐西再回头看看所有的木炭都已成黑色,确定是熄灭了。

    乐西带着妹妹离开冯家回去了,没人料到接下会有一场毁灭性的灾难降临。

    风还在吹,冯家院子里开始在昏暗的光线里闪起点点火光。没有完全熄尽的木炭在风的作用下渐渐复燃,花栗子树的不断炸出的火星在傍晚的风里左突右窜,不时有一颗跳进旁边柴堆和猪圈的茅草里。

    整个大花山都在风声里摈住呼吸,祈祷着上天放过那已经风雨飘摇的老冯家院子。修理火和风可不是这样想的,最终嘭一声从柴垛里窜出黄色的火苗。

    一阵猛烈的噼啪作响让奶奶警醒过来,凭经验能判断这不是火堂里的火在燃烧。可家里没有其它人,谁会在这个时候生火呢?咬牙下床扶着板壁向发出燃烧声响的地方慢慢走着,刚到火堂就已经透过门缝看到猪圈廊下熊熊燃烧的柴垛。

    奶奶意识到是失火了,拼尽全力艰难移到堂屋门口,扶着门框对着山里呼喊:“救火呀……”

    微弱的声音被风完全压没了,没有人听见她的求救。只得咬紧牙关再向着移动一点,可能站到院子边沿会让声音传得远一点。迈出门坎的时候,抬不起来腿尖一下子拌在上面,整个人扑倒在地,头撞在廊下的石头上。奶奶奋力爬过门坎扶着板壁站起来,拿一把椅子做支撑,在火光里一寸一寸挪向院子边沿。

    呼呼的风声淡化了奶奶的呼声,在她一次次努力之下终于惊动了老宋家的人。女人先跑出来,一看冯家院子里熊熊的火光赶紧用最大嗓门儿向山里呼喊:“救火呀,冯老师家的房子失火了……”

    越来越多的乡亲听到呼救,男人们纷纷跑上来救火。为时已晚,即使所有人都奋不顾身但还是因为这木质结构的房子过火太久,终究只抢下了堂屋的一半和厨房。本以为这样就是最终的结果,正在人们的惋惜声一片的时候,堂屋塌下了最后一根横梁。

    等发伯从乡里做工回来,除了满目残壁和被众人扶在一旁痛苦的奶奶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发伯低声自言自语。

    “天哪,这叫人可怎么活呀?我都一把年纪了,老天非要早点收了我不成?”,奶奶凄厉的哭声在院子里回荡。

    众人安抚着老人,发伯轻轻走过去对母亲说:“别太伤心,这都已经烧了还能怎么办?以后这日子还得过,无非是苦些……”

    “都是我不好,一个大活人在屋里却让房子给烧了。”,奶奶为这样的结局深深自责。

    谁都知道奶奶的行动不便,发伯当然更是明白。看母亲如此自责哪能忍心先提失火的事儿,他说:“妈,您别这样,都说了这是天灾,躲不过去的。哪能怪您呢?”

    “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失火了呢?”,奶奶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人群里有人发问了:“谁先看到的火?”

    老宋女人说:“我听到大婶儿在这边叫,便跑出来一看,整个猪圈都在火里了……”

    “这么说是先从猪圈开始燃起火的?”

    “应该是吧!”

    先问话的是村里的干部,听老宋女人说奶奶提前呼救,便又问奶奶说:“大婶儿,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着火了的?”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这才爬起来看,是从猪圈下面放的柴开始燃起的。”,奶奶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怎么会从那里起火呢?又没谁会带火种到那个地方,再说今天这天气也不干燥呀,就是风有点大……”

    “是不是有孩子不小心带了火种到那里?”,有人突然想到冯家的孩子。

    “孩子们还在学校呢,下午就是乐西来过,好像还有个小女娃的声音……”,奶奶努力回忆着下午有谁来过。

    一听这话,宋家两兄弟顿时紧张起来,莫非是乐西放的火?但想想又不太可能,他虽然调皮但上初中的人了也不至于如此不懂轻重。

    “那赶紧问问乐西呀!”

    “这些孩子怎么得了,玩火……”

    “你还别说,这现在的孩子就是不听话,什么都敢做……”

    听着众人已经开始议论起孩子来,老宋女人赶紧说:“等我喊人来问问,说不定不是他们呢!”

    其实所有人都希望不是乐西,要真是他的话和老冯家的话就不好说了。

    很快,乐西和表妹被叫到冯家的院子里。看到眼前这一片狼籍的景象,他马上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大人们杀人的眼神,再也不敢抬头。

    老宋恶狠狠地问儿子:“你们下午在大伯家院子里干什么?”

    乐西声音发抖地说:“没……I没干什么……”

    “到底干了什么?”,老宋从儿子的语气里已经听出他心虚,这么大的事儿面前可不能袒护他。

    “我和表妹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就回去了!”,这是乐西刚想好的说辞。

    “是吗?可要说实话,要让我知道你撒谎,小心我打不死你!”,老宋生气地说。

    听得出爸爸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严厉,再看看旁边同样吓坏了的表妹说:“是真的,我们就玩了一会就回家了,不信你问表妹。”

    七岁大的表妹完全还没学会撒谎,小声补上一句:“我很冷,就烤了一会儿火。”

    至此一切都明白了,老宋扬手就给儿子一巴掌,第二下正准备再打的时候被发伯一把抓住说:“还是孩子,再者这事儿已经出了,打他有什么用呢?”

    “你这下闯大祸了……”,老宋女人指着儿子骂道。

    这一晚,老冯家院子里嘈杂到深夜。有哭声,那是奶奶伤心的哀嚎;有叹息声,那是发伯为眼前的遭遇绝望;有骂声,那是乐西的长辈们在责备孩子们的无天无法;有吵架声,那是老宋两口子在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争执;有吆喝声,那是乡亲们连夜帮发伯清理烧毁的房屋。

    老宋向发伯提出过赔偿,但被发伯一口拒绝了。要是前几年发伯会答应,不巧的是前不久老宋上山砍柴从崖上掉落摔断了骨头。看着尚在柱拐的老宋,发伯摇摇着叹息一声背过身去了。

    “我身体好了一定会想办法的,太对不起你们了!今年这个年就到我家来过,让我好好赔赔罪。”

    “错是孩子犯下的,还小就别自责了!”

    “你真是好人!”,老宋女心里深深地愧疚着。

    消息传到冯雨瑶的学校已是两天之后,如此残酷的信息让她根本无法接受。还没听带消息的人讲完,她便哇地一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哭得死去活来。此时,伤心和绝望是她唯一地的情感,流泪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还在呼吸的办法。

    所有同学都围过来,不停地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孩。原来大家心目中的那个要强的女生,一下子变得很无助。骂得有些头晕,郑蓉轻轻扶着她倒在自己怀里,也跟着伤心起来。

    黄云晨迅速转身出去了,几分钟之后冲了回来,他靠近冯雨瑶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雨瑶,别哭!我们大家都在,一定会帮你度过难关的……”

    “我要回去看看。”,这是冯雨瑶停止哭声后说的第一句话。

    “已经帮你请过假了,我陪你一起!”,黄云晨刚才出去就是帮冯雨瑶请假。

    冯雨瑶颤巍巍地站起来,双眼含泪说:“谢谢你,但我想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为什么?难道我陪你也不行吗?”,黄云晨很希望能和冯雨瑶一起去面对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

    冯雨瑶摇摇头说:“不想让你去,你别问那么多。”

    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跟自己回去看到那样场景,更不想让家人或是乡亲们知道有黄云晨的存在,毕竟她没有足够勇气带着男同学回大花山去。

    班主任被学校指派护送冯雨瑶回家,同时代表学校进行家访和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