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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老汉的案子,由于只有“万艳玲”这么一条线索,因此我和小谢只能挨家挨户地侧面打听询问。听大伙说这个楚老汉比较孤僻,平日不太与人交往,只与村里的木匠许海还有些来往。

    吃过午饭,我和小谢找到许海家,这时他正在刨一块木头,看到他时,我和小谢明显一怔:一边冲他点头,一边打量了一下他。他大概30多岁,个子一米五五,体格健壮。看到我们,许海也停了手,小谢亮明身份后,许海微微有些愣怔,但很快招呼我们进屋去。

    进屋后,小谢照例问了他一些楚老汉的问题,许海答得还算妥当,问了一会儿,小谢突然问道:“你认识万艳玲吗?”

    许海明显一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不……认识。”

    “是吗?可是据其他人说万艳玲和楚老汉一起生活了一年呢!你怎么能不认识?”

    许海额头开始冒汗,半天才说:“哦!想起来了,认识认识!”

    小谢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那你觉得万艳玲和楚老汉关系如何?”

    “……”许海脸色涨红,神情有些紧张茫然。

    见他这样,我开口说道:“我听说万艳玲和楚老汉是一年前认识的,那万艳玲是个风尘女子,和村里很多人都有勾连,你……”

    “不是的!”许海脱口而出:“万姑娘是个好人!”

    见他突然变色,我和小谢都吓了一跳,我们俩对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

    “是吗?”我又开口说道:“可是村里的人都不这么认为。大家说万艳玲是为了钱财才和楚老汉在一起的。”

    “不是的!不是的!他们胡说!”

    看来万艳玲就是这个许海的软肋,一提到她,许海就像变了个似的:“大家都说万姑娘下流,其实不是的!她最是个知疼冷热的好女人,是楚老头配不上她!”

    “怎么配不上她?”小谢紧追不舍。

    “楚老头又老又丑又穷,而且脾气不好,经常打她,不给她饭吃,不让她与我说话……”

    “那你知道万姑娘现在在哪儿吗?”虽然感觉到许海神志有些不对,但我还是鼓着勇气问了一句。只见许海听了,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院外,我心里感到不好,赶紧拉了拉小谢,给他使了个眼色,小谢也反握住我的手,我们俩站起身来:“许海,我们没事儿了,你忙着吧,我们先告辞了!”说着,就快步走出屋子,我仓惶扫了一眼他的院子,只见山一样的木屑下有新翻动并且润湿的痕迹,我下意识稍微一顿,只听许海在我身后说了句:“大人,您慢走。”仿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走出去一里多,我和小谢同时脱口而出:“许海肯定有问题!”但是想到他一提到“万姑娘”就失控的样子,我还是心有余悸:“糟糕!”我突然喊了出来。

    “怎么了?”小谢急急问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万艳玲肯定也遇害了,而且尸体就在许海院内!咱们得快点儿去,要不许海来个毁尸灭迹就完了!”

    小谢也是脸色一变,握了握我的手,说道:“别急,咱们这就去去找人,一起去找许海!”

    不到一刻钟,村长招来了七、八个小伙子,人多了,底气就足。我们一群人又到了许海家里。这次许海不在院内,我抢先一步跑到木屑堆旁,随手一扒拉,身体顿时一滞,随后慢慢拨开木屑,不到半寸,就看到一个已经发绿发青的人手。

    “啊!”身边的村长险些坐在地上,听到叫声,大家赶紧围了过来,我汗珠滚滚而出,咬着牙,继续拨开木屑。

    “啊!”几声惊叫响起,更让人毛骨悚然,而我也第一次遇到从警以来,最为残忍的一幕:一个浑身发绿的女尸****着仰面躺在地上,尸体的头部与躯干仅一皮相连,头部向后仰去,颈部裂开,被木屑充斥着,尸体面部两眼珠被挖去,露出两个黑黑的大洞,嘴巴大张,也被木屑填满。尸体胸部,两个Ru房被生生剜去,下腹部被插满了木楔,整个尸体已经惨不忍睹!

    这样的情景,即使是我也吓得发抖,胃里涌起一阵阵恶心,身边的人更是瞪大眼睛,瑟瑟发抖,老村长已经站不住了,有几个小伙子靠着墙根吐了起来。

    正在这时,许海从屋里跑出来:“你们别动万姑娘!”一手举着刨子,一手拿着锉。

    “许海,万艳玲是你杀的,楚老头也是你杀的对不对?”小谢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怒目而视,冲着许海高声喊道。

    “不是,我是要保护万姑娘!”说着他从这女尸冲了过来,我们赶紧闪开。

    “许海,你莫不是疯了?!”老村长喘着粗气,叫道。

    “那个楚老头真不是东西,他又老又丑怎么配得上万姑娘!……我去他家时,万姑娘还给我烧饭做菜,见我衣服破了,还让我脱下来,给我缝补……”许海完全沉浸在他的世界,边说,边蹲在尸体旁边,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早已黑绿的女尸面部,就想对****说话一般,低声细语:“万姑娘喜欢我,我知道!”

    我心里一阵反胃,脑子里蹦出在警院上课时,老师讲过的性****施虐杀人案。有的作案人由于曾经受到挫折,心里会留下创伤,进而一旦遇到触发自己创伤的人,就会采取报复性的施虐杀人;而有的作案人是由于心理、情绪、生理等要求长期处于压抑状态,而这压抑感不断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心理****,表现最多的就是性行为恶性异变。行为表现上上,或者是**待,或者是虐尸癖恋尸癖。

    众人见许海不再想刚才那样狂躁,几个胆大的悄悄靠近了一些,许海见状噌地站起来,挥舞着工具,大喊:“你们别过来!”随后,他又指着其中一个人,喊道:“楚老头,你这个龟孙子!你不让万姑娘和我好,我就要了你的命!”说着向那人扑了过来,这时旁边的小伙子不知何时摸过一根木棍,冲着许海的手腕猛打下去,只听“咣当”两声,他手中的刨和锉掉在了地上,几个人上去将他按倒在地……

    许海被绑着坐在椅子上,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清醒的时候,他只是低声哭泣,不发一言,癫狂的时候,不是见到人就叫嚣着要杀了楚老汉,就是要找万姑娘。几堂材料都没做下来,小谢也有些急躁。如梅害怕,不敢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时不常给小谢送些水来。谁知许海看到如梅立刻狂躁起来,差点儿挣开捆绑着他的绳子,许海顾不得手腕上勒紧的疼痛,大声喊着:“万姑娘,你别走!你别走!”

    如梅自然吓得赶紧跑开,我灵光乍现,想到一个办法。又来到楚老汉家,此时,楚老汉的尸体和在许海家发现的女尸都简单地入殓,放在院子的两口棺材里。虽然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想想那女尸的情形,还是令我毛骨悚然。我咬咬牙,一边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和其它警种不一样,作为法医,很少面对需要斗智斗勇的歹徒,也很少面对身处危难的群众,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和各类非正常死亡的尸体打交道,工作要求我们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必须瞪大眼看、用鼻子闻、用手一点点或拼接或挖掘。按警院康头的话说,我们是离地狱最近的。说一点儿也不害怕,那是假的,所以,我刚上班崔头就送给我一个警徽,让我出任务时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警徽在身,百害不侵!这句话我深信不疑,这小小的警徽我也一直带着。

    深吸口气,我走进屋子,径直来到一个柜子前,拉开柜门,一堆许久没洗的衣服散乱地摊着,气味难闻,我捂住鼻子,伸手翻弄,半天终于找到一件淡绿色的女式衣裙。我赶紧拿出来抱在怀里,快步跑出了院子。

    小谢还再审许海,许海依旧狂躁不安,这是典型的人格分裂,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也是犯罪心理学所说的最容易引发严重暴力犯罪的典型性格。许海想必非常喜欢万艳玲,但苦于得不到,因此出现了幻觉,认为是楚老头从中作梗,因此痛下狠手。至于许海家的女尸是不是万艳玲,如果是,她已经离开一年多了,为何尸体在许海家出现,究竟是被谁所杀,等等一切还要等着我去一一揭开……。

    “许海!许海!你……”

    “万姑娘呢?万姑娘呢?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敢不让我和万姑娘在一起!我迟早杀了你!”许海双眼通红,面目有些浮肿,口水流了一身。

    “许海……你还好意思找我?”一个尖细凄厉的女声响起。小谢吓了一跳,赶紧扭身,只见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头发蓬乱遮住眉眼的女子,像个幽灵一般,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谢见状脸都白了,他微微发颤,正要开口,我赶紧冲他挤了挤眼,这才按压了下来。不错,穿着淡绿色万艳玲衣裙的女子正是我。对付这种妄想狂最好的方法就是进入他的世界,引导他恢复正常。我继续向一阵风似的,快步移到距离许海两米的地方,逆着光,保持我能看清他,他看不清我的距离。

    “你……你……”许海也好像被惊呆了,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什么我?许海,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居然连我也不认识!你好好看看我穿的衣服,你不是日思夜想也要得到我吗?!”

    “万……万……万姑娘?”许海浑身发抖,狂躁变成了恐惧,他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我一眼。

    “许海,你怎么不敢看我?你刚才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声音陡然一厉。

    “不……不……你……不是万姑娘,你的声音……”许海似乎要清醒过来,我赶紧出声控制,尽量不让他回到正常世界。

    “我的声音怎么了你最清楚不是吗?你割开了我的喉咙,割断了我的气管,你难道忘了气管断开的嘶嘶作响?”说着,我赶紧从肺里顶上一口气,让嗓子做出嘶哑轰鸣的声响。果然许海又激动起来,他吓得剧烈颤抖,脸色惨白:“我……我……”

    见他这样,我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许海,你其实是很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怕我被别人占了,所以才将我藏到木屑下,只有你一个人能发现,对不对?”

    “对!对!”许海听我这么说,想起了什么,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激动兴奋的表情:“你从楚老头家走后,我做梦都在想你,我梦见你回来了,和我住在一起,咱俩人白天一起吃饭,晚上就在一个被窝里……”这时的许海就像是梦呓一般露出难得的温和,不过只见他神色陡然一变,喊道:“可是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我去找你,发现你又有了其他男人,你们……你们……”此时此刻,许海眼神空洞的就像恐怖的黑洞,仿佛要把一切都尽数吞噬:“我要你和我走,你却骂我不中用,骂我是个窝囊废,骂我……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即使距离他还有两米远,但我还是被他绝望痛苦癫狂的神情吓得止不住地发抖,小谢也不动神色地走近我,就站在我身后半米的地方,让我感觉到他伸手可触的温暖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