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若是说起开封府大牢,那在黑白两道可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首先,这大牢是守备森严,密不透风,凡劫狱者莫不绕道而行,避之唯恐不及。

    其次,牢内所关押人犯,更是与众不同,下至盗贼肖小,上至王公大臣,高低贵贱,应有尽有,绝不参假。

    不过,最令汴梁百姓所津津乐道的,却是这开封府大牢的狱卒。

    说起这些狱卒,也着实有些可怜,一天到晚待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包大人管的严,公孙先生克扣的又紧,比起其它府衙大牢,实在捞不到什么油水;而自从那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上任之后,劫狱频率又是锐减,更没了什么活动筋骨的机会,实在是没啥爱好和兴趣,就只能探听探听牢里各位人物的八卦,聊聊小道消息了。

    可别说,就这么一聊,还就聊出名了。

    话说这开封府的狱卒,那是个个不同凡响,凡大案内幕无一不通,小案八卦无一不晓,且个个能言善道,舌尖嘴利,若论起来,除了那汴京第一讲价高手金捕快之外,就属这伙人口才最好,随便拉一个出去,往茶摊子上一坐,随便来两段,就能引来大批百姓围听,一来二去,还真有人靠此蹭吃蹭喝。

    所以,但凡这这开封府大牢一来了什么大人物,这些狱卒可是比谁都高兴,就乐意探听些小道消息,事后出去一聊,没准又是一顿白吃白喝。

    这不,今日大牢之内又关进了一位内宫总管,据称还是当朝太后的心腹,这开封府大牢里的狱卒可就跟过年了一样,兴奋不已。众人一合计,当下就分队行事,四下探听消息,单等晚膳之后回来逐个回报,一一汇总。

    华灯初上,开封府大牢之内,数名狱卒团团围坐在牢房门口休息之处,凑着脑袋窃窃讨论。

    “喂喂,兄弟,你打听到啥消息了?”

    “怪啊,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直在花厅里,也不知道在商量啥,据说连晚膳都没用。”

    “展大人和几位校尉大人也是神色紧张,府里的那些捕快也紧张得不得了,看来今晚有大事儿。”

    “没错,我也听说,今晚包大人要夜审郭槐……”

    “几位差役,可否说给咱家听听?”几人刚说到这,忽从旁侧一间牢房传出如此声音。

    嗯?

    几个狱卒同时转头,直直瞪向牢房之内的囚犯。

    只见此人,一身肥肉,满脸油光,一双细缝眼下挂两条长眼袋,虽是一身囚衣,却是一派悠然自得表情,正是昨夜刚入牢的郭槐大太监。

    几个狱卒顿时脸一沉,道:“去去去,瞎凑合什么,老实待着去!”

    郭槐走到牢门之前,挑眉道:“既然几位说的是咱家的案子,咱家为何听不得?”

    一个狱卒双眉一竖,喝道:“就是因为说得是你的案子,你才听不得!”

    郭槐脸色微沉:“咱家可是太后跟前的人,你敢如此和咱家说话?!”

    “呦!太后面前人啊——”几个狱卒走到郭槐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哄笑道,“那又如何?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凡是来到咱这大牢,就是牢犯一个!别说你一个太监,之前的那个叫陈世美的驸马,比你可嚣张多了,咱哥几个都没放在眼里!”

    郭槐一边眼袋跳了跳,斜缝眼一眯,伸手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簪子道:“那有了这个,几位可愿说给咱家听听?”

    几个狱卒一见这根簪子,顿时双眼一亮。

    那簪子乃是一根雕工精细的上等玉簪。

    一个狱卒一把抢过玉簪,拿在手里仔细瞅了半天,再抬头之时,已是满脸堆笑:“不知道郭公公想问什么啊?”

    “就问包大人今夜要审咱家之事,几位可知道?”

    “那公公可是问对人了。咱们哥几个可是开封府里有名的包打听,啥事儿都瞒不过咱们的耳朵。”另一名狱卒笑道。

    郭槐微挑眉道:“那包拯今日刚刚堂审完毕,为何还要夜审?”

    “呦!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一个狱卒满面惊讶呼道,“包大人夜里审案就是审鬼啊!”

    “审鬼?”郭槐皱眉:“此话怎讲?”

    几个狱卒直瞪郭槐,异口同声道:“包大人是出名的‘日审阳,夜断阴’!这东京汴梁城里谁不知道啊!”

    “日审阳,夜断阴?”郭槐眉头更紧。

    “就是白日审阳间之案,夜晚审阴间冤案!”一个狱卒解释道。

    “夜晚审阴间?”斜缝眼绕了几名狱卒一圈,郭槐冷笑一声:“荒唐!简直是荒唐!”

    “哎呦,公公,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啊!”几名狱卒呼道。

    “那包拯为官多年,咱家以前怎么从未听过他有此等本事?”郭槐挑眉冷声道。

    “哎呀,公公你这就不知道了!”一个狱卒凑上前,低声道,“包大人没这个能耐,但包大人手下的人有啊!”

    “哦?”郭槐像是也来了兴趣,挑起扫帚眉道,“是那公孙策、还是那展昭?”

    一众狱卒同时摇头:“公孙先生和展大人虽然本事不小,可却是没有这个本事。”

    “那又是哪位能人?”

    几个狱卒同时四下望了望,又互相瞅了瞅,才推搡出一个狱卒上前,压低声音道:

    “咱们开封府里面有个捕快,姓金名虔,别看他又瘦又小,却是一个奇人,天赋异禀,能通神招魂,自从他来到这开封府,包大人就可审阴断鬼了!”

    郭槐斜缝眼一挑,嗤笑一声。

    那名狱卒又道:“公公你可听说过乌盆一案?”

    “乌盆案?”郭槐眯眼睛想了想,道,“略有耳闻,市井传闻,说什么包拯替被封在乌盆内的冤魂伸冤,依咱家看,尽属无稽之谈!”

    “公公,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几个狱卒同时低声道。

    只见其中一个狱卒满面惊恐道:“开封府上下衙役可都是亲眼所见,就是那金虔招出乌盆中阴魂不散的冤魂,附在自己身上,上堂作证,甚至连那冤魂临死之时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把那对害人的兄弟吓得肝胆俱裂,招了拱,认了罪!”

    “还有,连那乌盆冤鬼刘世昌的妻儿都认了!”另一个狱卒也接口道。

    郭槐听言,斜缝眼微张,眼袋微微抖了一抖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几个狱卒同时信誓旦旦道。

    只见一个狱卒又四下瞅了瞅,凑上前道:“公公,包大人早有交代,此案内情定不可泄露,今个兄弟几个也是冲着公公的面子,才据实以告,公公日后若是出去,可千万别说是从咱们几个这听说的,这可关系到咱们几个的饭碗啊!”

    郭槐斜缝眼扫过几人惊恐面色,眼袋抽了几下,摆了摆手。

    几个狱卒一见,这才缓下脸色,又讨好抱了抱拳,四下望了望,匆匆离开。

    牢房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郭槐一人独立牢房之中,油光面上微显沉色,口中喃喃道:“日审阳、夜断阴……招魂……哼,荒唐……”

    忽然,一声异响从脚边传出,只见郭槐浑身肥肉一抖,霎时倒退数步,斜缝眼暴睁,额头冷汗渗出。

    待定眼一看,竟只是一只老鼠从脚边溜过。

    郭槐微微眯眼,嘴角隐抽。一脚踢开老鼠,走到牢房门前,靠门而坐,闭目养神。

    可再细看,却不难看出,郭槐肥胖手指却是颤抖不止。

    而在大牢门外之外,一人身着儒衫,凤眼带笑,道:“看来这狱卒的俸银该升了。”

    *

    “哐啷……哐啷……”

    夜半三更,万籁无声,一阵锁链哗啦作响,时断时续,从远幽幽而至,在寂静大牢之中,分外惊心。

    突然,声响哑止,一个声音在牢房外猝然响起:

    “郭槐,上堂了!”

    坐在墙角的郭槐抬眼一望,只见两个衙差手持铁索立在牢房之前,昏暗光线下,苍白脸色竟是略显青绿。

    郭槐不由一抖,开口道:“哪有半夜审案……”

    “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衙差低声喝道,一挥手,将铁索绕到了郭槐脖子上。

    冰凉刺骨触感,顿让郭槐心头一颤。

    被拖出大牢,郭槐跟在两名衙役身后,缓缓向大堂前行。

    天色漆阴,月色凄惶,凉风股股,树影晃乱,清爽夏风,此时竟是有些冰寒。

    待来到开封府大堂门前,郭槐定眼一看,更是心头一颤。

    只见偌大大堂之上,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只有两盏萤豆小灯,一盏置于大堂正中公案之上,一盏置于师爷桌案前,微光显呈蓝绿,细火随风乱舞。

    包大人正坐案后,几乎隐于暗夜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双利目灼灼生光,头顶月牙印记隐泛幽光。

    展昭一身大红官服,此时竟好似血染一般。

    公孙先生堂下陪坐,脸色随灯火飘移忽明忽暗,隐显青白。

    “啪!”惊堂木拍响,回音阵阵。

    “带郭槐!”包大人沉声响起,嗡嗡绕耳,竟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两名差役双手猛然一推,将郭槐推入大堂跪下,郭槐猛然回头,却见两人霎时间没了身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郭槐顿感脊背一阵发冷。

    就听堂上包大人声音隐隐传来道:“郭槐,你可知罪?”

    郭槐咽了咽口水,整了整精神,瞪眼道“咱家无罪!”

    包大人又道:“郭槐,你可认罪?”

    郭槐抬眼冷笑道:“包黑子,你无凭无证,咱家倒要看看你如何定咱家的罪?!”

    包大人沉声道:“本府虽无人证,却有鬼证!郭槐,你可敢与那寇珠的冤魂对峙?”

    郭槐眼袋抽了几下,抖堆半边脸面肥肉冷声笑道:

    “哼哼,包黑子,你莫要以为半夜升堂,装神弄鬼,就可以让咱家认罪,说你‘日审阳,夜断阴’,咱家偏不信这个邪!有本事你就传那寇珠的冤魂上堂,咱家倒要看看你这包黑子到底有多少本事!”

    “本府就成全于你!”包大人双眼猛然一瞪,双目灼光如电射出,竟衬得额头月牙灿灿生辉:“金捕快何在?!”

    “属下在!”

    一股冷风吹过,郭槐只觉身侧瞬间多出一个人影,不由一怔,抬眼一望,顿时大惊。

    只见此人细眼无光,面如蜡纸,惨白森人,一身青灰道袍,宽大飘荡,昏光之下,竟好似此人无身无形,只是一件空荡道袍之上凭空浮着一颗头颅。

    就听堂上包大人沉声传来:“金捕快,传冤魂寇珠!”

    “属下遵命!”

    青袍一晃,一转眼,眼前之人已没了踪影,再一转头,才惊觉此人竟不知何时到了大堂门外,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堂门前,竟凭空多出一张香案,素白双蜡飘摇,苍白烟缕荡绕,衬得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堂门前一派鬼气森森。

    只见金虔弯腰躬身,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猛一直身,一把提起案上漆黑木剑,轮臂横劈而出,但见木剑触及烛光之时,忽然冒出一股幽冥绿火,直射云霄,金虔蜡白脸色绿光戚戚,好似从森罗鬼殿冒出一般。

    郭槐跪在堂上,直直瞪着堂前耍剑的青袍金虔,斜缝眼暴睁,眼皮抽动不停。

    隐约之间,传来几句咒语,悠悠荡荡,细细叠叠,环绕耳畔,听得人不寒而栗。

    “波若波罗密……烽火雷电劈……公义在人心……天理存道义……大鬼小鬼听我言……冤魂寇珠上堂前……”

    一股劲风吹过,青灰道袍狂舞,显出金虔细直手臂,戚戚月色之下,竟好似白骨在月下舞动一般。

    郭槐浑身肥肉一抖,双目惊直,直挺挺僵在堂上。

    “冤魂寇珠上堂前……森罗宝殿有我辈……天道公理三界传……”金虔身形猛然飞转,道袍随转旋起,显出道袍下素白衣襟,一闪而逝。

    堂上几人未曾得见,就在这一转身之瞬,金虔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甩去额头汗珠。

    “波若波罗密……波若波罗密……”咒语声声低徊,变作阵阵低喃,嗡嗡绕绕,只能听得只字片语,“寇珠啊寇珠……上堂啊上堂……没词了啊没词啊……小柳啊小柳……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休……”

    金虔呼啦着一身不合身的道袍,舞着一把沉的要死的笨重木剑,此时已经是汗透袍衫,疲乏不堪,边舞边四下飞瞄,心中呼道:

    这郑小柳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在大堂两侧点两个烟盆,用蒲扇催起烟雾,让咱趁机脱去道袍,显出内穿素白囚衣上堂伪装寇珠作证,如此简单工作,为何如此拖沓?

    这郭槐也是,一动不动盯着咱,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难道就不怕眼珠子抽筋吗?啧,居然连让咱偷空扔烟雾弹的机会都寻不到……唉,早知道就给郑小柳两个药弹以备救场之需……

    心中抱怨不止,身形却是半分不能停。

    只见金虔左一个“怀中揽月”,右一个“野马分鬃”,上下再来两招“降龙十八掌”,弯腰向前摆一个“九阴白骨爪”,一整套耍完,却仍是不见动静,不禁薄汗满面,心头大呼不妙:

    坏了、坏了,这郑小柳莫不是临时罢工了不成?

    公孙竹子,都怪你平时太过吝啬,连个加班费都不给,如今连这敬业的小柳同志都罢工了,这该如何是好?

    金虔正抱怨得起劲,突然眼角一瞥,瞅见一个人影躬身匆匆而至,趴在大堂台阶之下,直朝自己翻白眼。

    嗯哈?

    金虔定眼一看,顿时火不打一出来。

    这个郑小柳,不老老实实在后边生火吹烟,跑到此处来作甚?

    却见那郑小柳面色焦急,指手画脚比划了半天,见金虔不明所以,只好向前探了探,悄声道:

    “金、金虔,咋办啊?火点起来了,可偏就不冒烟……”

    诶?!!

    金虔顿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再偷眼望向大堂,郭槐仍是直勾勾瞪着自己,半分不移,只是面容之上的惊恐之色有渐消趋势。

    啧……

    金虔细眼一眯,挽了一个剑花,摆了一个“偏向虎山行”的姿势,口中继续嘀咕道:“献上牲畜祭品……只愿阎罗放行……”

    边嘀咕边向郑小柳打眼色,心道:

    小柳啊小柳,把那个买来没摆上香案的猪头,赶紧扔到火盆里,定可熏出烟来……

    郑小柳不亏是与金虔同屋许久,此时光凭两句咒语,竟也能心神领会,双眼一亮,就弯腰溜了回去。

    果然,不过片刻,便传来一股燎猪/毛的糊烤味道,直冲鼻腔,其后,滚滚黑烟便乘风而至,波涛汹涌。

    金虔顿时大喜,也顾不得咳嗽喷嚏,赶忙趁着烟雾褪去一身宽大道袍,露出一身素白囚衣,散去发髻,提气就要朝大堂内冲去。

    可刚一迈脚,忽觉脚边一股冷风刮过,冰寒刺骨。

    咦?

    金虔不由一愣,心道:想不到这郑小柳还有几分本事,竟能搞出阵阴风来。

    刚想到这,就听远处传来一个幽幽女声,凄凄惨惨,如泣如诉,令人脖后汗毛倒竖。

    “寇珠到……”

    金虔顿时大惊,直觉倒退一步。

    “寇珠到……”就听那悠荡女音,又近了几分,环绕夜色之中。

    突然之间,阴风骤起,飞沙走石,素蜡烛光猝然而熄,堂外顿时一片黑寂,只听得门前香案被吹翻一旁,金虔也被这阵狂风吹得扑倒在地,呼吸困难。

    半晌,阴风才渐渐散去,金虔被摔得浑身酸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缓缓爬向府衙大门,向堂内一望,顿时惊在当场。

    只见大堂之上,郭槐身侧,正恭敬跪着一名白衣女子,长发披散,衣衫渗血,最最最重要的是,在包大人案上仅存一盏油灯昏暗灯光之下,却能清楚看到,此女竟是没有影子。

    金虔顿时浑身肌肉酸软,噗的一下直直贴在地上。

    有、有有有有鬼啊……

    可惜这一声惨叫,却是没能从脸部肌肉僵硬的金虔口中传出。

    而堂上众人显然还未意识到此时堂上所跪之人乃是一名冤鬼,仍是坐得四平八稳,不动如山。

    只有那郭槐,缩在一处,浑身肥肉抖动不停。

    就听包大人沉声问道:“堂上所跪,报上名来!”

    女鬼道:“冤魂寇珠,叩见包大人!”

    声音幽幽荡荡,好似从远处而至,又像从耳畔传出。

    只听堂上包大人声音微微一滞,便又继续问道:“寇珠,你自称冤魂,到底有何冤屈,又是因何而死?”

    “回包大人,寇珠乃是被这郭槐害死的……”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堂上那团肥肉猛然蹦起,颤声喝道,“包黑子,你莫要以为找个人来装神弄鬼,就能骗过咱家!”

    “郭公公……”那女鬼缓缓直身,幽幽道,“公公倒是健忘,当年寇珠助公公用狸猫换去太子,后公公命寇珠杀死太子,抛到金水桥下,寇珠不忍,反将太子交予陈林公公,这才保了太子一命。公公事后对寇珠严刑拷问,致使寇珠坠楼而死,往事历历在目,公公难道忘了……”

    “鬼话连篇!鬼话连篇!”郭槐浑身肥肉一跳,声音直线飙升。

    “郭公公,说得不错……”寇珠缓缓转过半身,直望向那郭槐道,“寇珠的确是冤鬼,这十几年来,寇珠待在幽冥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公公,难道郭公公却已忘了寇珠模样……”

    “胡说八道!胡说……”郭槐声音哑然而止,直直望向身侧身影,霎时脸色大变,好似抽了羊癫疯一般抖擞浑身肥肉,手脚并用向后退爬,边退便尖声呼道,“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金虔趴在门外,灯光昏暗,只能依稀看见那冤魂寇珠半边侧脸,却也是心惊胆战。

    只见那寇珠漆黑长发之下,隐现一张青绿脸庞,上面布满疤痕,惨不忍睹,且道道疤痕淌血,顺着下巴点点滴地,嗒嗒作响。

    一阵阴风无故卷起,寇珠身形骤然腾空,长发狂舞,眼冒绿光,紧紧直逼郭槐:

    “郭公公,今日寇珠就请公公随寇珠同去森罗鬼界……”

    “不、不要啊!!救、救命啊!”郭槐双手乱抓,语无伦次尖叫道。

    “啪!”惊堂木猛然响起,包大人一声高喝:“寇珠,不可造次!”

    这一声就如镇鬼符咒一般,寇珠鬼影顿时收敛,飘荡落地,又恭敬跪在堂前,幽幽泣道:“请包大人为寇珠做主……”

    “包黑子!包大人!包青天!救、救命啊!”郭槐一见寇珠被包大人喝住,赶忙连滚带爬爬到包大人公案之下,一个劲儿猛磕响头。

    包大人此时也是脸色微变,定定瞅了堂下女鬼一眼,皱了皱眉,道:“寇珠,本府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又转目望向郭槐,顿了顿,提声喝道,“郭槐,你用狸猫换取太子,污蔑玉辰宫李娘娘,害死宫人寇珠,此等罪行,你认是不认?”

    “认!认!我全都认了!”郭槐依然叩头不止,尖细嗓音中已是带上哭腔。

    包大人点头,提声道:“让他画押!”

    公孙先生立即起身,来到郭槐身侧,让其画押按印,又将证词递给包大人观看。

    包大人审毕,点点头,抬眼对堂下女鬼道:“郭槐已经认罪,寇珠,你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谢包大人!”寇珠飘起身形,幽幽下拜,转身飘出大堂,只是来到大堂大门之时,又向趴在地上的金虔款款一拜。

    金虔倒是干脆,直接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一阵阴风拂过,包大人再抬眼之时,大堂门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鬼影。

    “来人,掌灯!”包大人一声令下,就听一阵嘈杂脚步声响,两队衙役捕快手持火把,从堂外小跑入堂,霎时间,开封府大堂之上灯火通明。

    只见包大人站起身形,绕过公案,恭敬作揖道:“恭请圣上、八王爷!”

    只见后堂门帘掀起,步出一队人马,为首三人,面色苍白,前方两人,乃是当今天子与八王千岁,随后一人,正是陈林陈公公。而在其后,乃是禁军护卫。

    包大人立即将郭槐证词呈上。

    仁宗手持证词,却是顾不得细看,反倒急声问道:

    “包卿,你事前声称,要寻人假扮寇珠冤魂……”

    只见包大人抱拳道:“微臣有一属下,有招魂通鬼之能,今夜上堂之冤魂,怕正是寇珠本人。”

    仁宗不由一惊,呼道:“难道真有鬼神之说?!”

    “抬头三尺有神灵,若是问心无愧,即使冤魂上门,又有何惧?!那郭槐多行不义,今夜有冤魂上堂为证,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包大人抱拳肃声道。

    仁宗听罢,这才缓下脸色,细细看过手中证词,猛一抬眼,怒声喝道:“郭槐,如此欺君枉上、大逆不道之事,到底是何人指使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