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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胎……此刻倒是可以保得住。”上了年纪的老太医抬头看了看颜莘,又看了吟竹一眼,这才一脸谨慎地躬身道,“臣刚才已向皇后详细禀过。只是胎儿脉息过弱,状况不明。若是强行留住……难保不会拖累父体。”

    “什么意思。”颜莘皱眉看她。

    “或许能保了孩子。但怕会难产。”吟竹见老太医吞吞吐吐不知该用些什么措辞,便在一旁小声提示道。

    “不妨先施些保胎的药物,过些日子再看看如何?”颜莘想了想,道。

    “若是再大些月份,”老太医急急摇头,“万一有了差池,落胎便不易了。也定然会伤了华仪身子。”

    颜莘倒抽了口冷气,替榻上的韩嫣顺了顺已是有些湿软的长发,看着他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只一双凄清的眸子委屈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怯弱可怜。便又抬头看向老太医,询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没有。”

    “另一个法子……”老太医又有些犹豫,待再看了看吟竹,见他示意自己如实说出,便只得道,“现在就施了……落胎的药物……再将……已成形的龙胎取出……”

    颜莘敏感地感觉到蜷在锦被里的韩嫣的身体重重地抖了抖,心里便有些发紧。然而她却也知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便只得道,“若这样……能保得住大人也好。”

    “然而陛下……”老太医又顿了顿,接着道,“若是将孩子取出,那华仪……日后怕是再也不能……”

    颜莘皱了皱眉,道,“什么?”

    “……再……有龙脉了。”老太医低头,压低了声音道。

    话音一落,锦被里便是一声哭声响起。颜莘叹了口气,一手隔了被子替韩嫣轻轻顺着气,一面抬头看向吟竹,皱眉问道,“皇后看呢。”

    “臣侍也是不敢擅自作主,”吟竹低头,道,“所以才请陛下过来的。”

    “你们一群人都是废物么。”颜莘接过一旁宫侍递上来的绢子,替早已是又疼又累,哽噎难言的韩嫣拭着泪,怒道,“若是胎儿不好,为何不早早就跟朕通报?”

    见她有些恼了,老太医忙着带了身后几人,惶恐地跪下了。

    颜莘刚要接着发作,老太医身后跪着的一个年轻太医却突然出声,道,“陛下息怒。臣有下情要禀。”

    “说。”

    “华仪的龙胎一直都是胎位不正,臣等也一直在加以艾草针灸。原本早已有了些效果,万万是没有落胎之虞的。不知为何这几日又突然……”年轻的太医不顾周遭几人拼命地暗示阻拦,只认真思忖了答道。

    “你什么意思。”

    “臣现在还难以言明情况。只是定然是有什么人从中做了手脚。”那太医也是年轻,只一味怕皇帝生气殃及自己,便想也不想地直直答道。

    突然一声短喝“胡说”,却是为首的老太医打断了他的话。那老太医又接连磕了几个头,道,“陛下明察,绝无此事。是臣等延误了,臣该死。还请陛下及早定下法子,臣等也好早些为华仪诊治。”

    颜莘叫这几句话听得怔了好一阵子。

    直到一旁的吟竹俯身轻轻喊了几声“陛下”,她才回过神来。又是好一会儿,才无奈道,“保大人吧。”

    留了吟竹在里面照应着。她便转身出了金华宫外殿,一个人往院子里走去。

    已是后半夜了。虽然风早已是刹住了,雪花却依旧霰散。

    她是一路踏了风雪赶过来的。因为着急,外袍也湿了不少。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空,跟着的若韵才有机会将手里一直拿着的狐裘轻轻替她披了。

    他眼见着飘散的雪花落在她发上、肩膀。替她轻轻拂去,转眼却又是满了。

    他立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听着殿里隐约的哭喊声传了出来,心下也有些复杂。

    不想却突然听她轻声喊自己道,“若韵。”

    他便忙应了一声“陛下”。

    “你……跟舒芷一样,当初也是从父后那儿过来的吧。”她轻轻问道,语气里淡淡的。好像有一些责问,却又隐约不清。

    若韵有些吃惊,他从没想到过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然而也没能马上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只是不太确定地答了声“是。”

    “我不是想怀疑你的意思。”她知道他清楚舒芷的事情。却并不转身,语气也依旧清浅,只缓缓道,“只是这二十多年了,你经历了多少,又看过了多少。”

    若韵依旧有些不明就里,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静静地立着。

    “父后……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她抬头望向天空,一任沁凉的雪花落在自己脸上、睫上,“他曾经替我,铺平了所有的道路。”

    若韵有些诧异地看她,却听她停顿了好久,才一字一句地道,“其实我很多年来,一直都想不清楚。母皇有那么多的侍君。为什么除了我,却就再也没有一个女儿,我也……从来就没有什么姐妹。”

    “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了。”

    “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漫卷的风雪中几乎淡的听不出语气,“可怜了韩嫣这孩子了。”

    嘉平十年一月。南疆乌罗之乱平定。大慕举行封禅大典。祭祀天地神祇,告太平于天下。

    嘉平十年二月。以苏合郡王为首的诸郡王首亲自进京,谢恩朝贡,以示永感□□恩德,太平年月,亲邻敦睦,山高水长。

    晚宴归来。颜莘在文源阁梳妆台前整装。

    洛谨站在门口,小心地向里面看了看,轻轻喊了声“陛下。”

    颜莘此时正恰恰披散开长发,因为听人禀报过是他,所以看也不看,半晌方道,“见到你娘了?”

    “嗯。”洛谨咬紧嘴唇挤出一声,见她不再说话,便犹豫了下,小声道,“臣侍……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说吧。”

    洛谨不出声,只静静看着她。颜莘好久听不见他说话,便抬头,几分诧异看他,见他神色,便知他是要叫人都回避。她便轻笑了声,挥手叫人退下,一面道,“你跟朕之间也没什么私密的事情,还怕人么。”

    眼见一屋子的人退出时都笑着看向自己,洛谨脸红了红,道,“那个……那个什么……”

    见她没有打断自己,他咬了咬牙,道,“母王……也说臣侍了。陛下肯发兵救苏合,我母子……自然是感恩不尽。”

    她不出声,他便自顾自道,“先前也是臣侍不懂事,总是惹您生气。如今臣侍好好跟您赔个不是,您就……就别再计较了。”

    “母王说……臣侍该……好好报答您。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