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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晟,字谋远,扬州温家小公子。多得姊兄宠,喜兰,善画,时得弗如公主倾慕。

    ——《离鸿卷一谋远》

    扬州温家大公子头七刚过,尸骨未寒之际温家小公子又病倒于灵堂前。门前是冥灯高悬,白绫飘荡,三更木柝声将将敲响,温府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管事的慌慌张张冲出角门,衣裳都未穿全乎,伸手拉过行经的小厮,交待派人去偏室看着温小公子。随即迈着慌乱的步子朝那烛火骤亮的屋子跑去,迎面撞上一人,管事的从地上爬起来,心急欲骂,却在抬头看清面前人面容时弯腰致歉:“道长。”

    温家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近来府中恶事不断,直到温家大公子温叙暴毙于榻前,温老爷子才派家厮快马加鞭一路行至岭南,去寻那岭南岑家。半月前,府上来了位身着灰白道袍的人,手持拂尘,后负背篓,模样温润清秀,一问才知是温家请来的高人,师从岭南岑家,唤秋池道长。

    只是温家大公子去世不多久,温家小公子又病倒于灵堂前,身子羸弱,全靠早年温老爷子走南闯北求得的半棵红参吊命。眼见着温小公子身体每况愈下,正巧这位自称是岭南弟子的道长出现,温老爷子喜极,以为小儿得救,却见道长立于病榻前,点了榻上人几个穴位,肃然道:“府内妖邪作祟,这病,暂不得治。”道长便在府上住下,被问邪祟在何处,也不答,只道时机未到。

    今夜三更突如其来的尖叫自温二小姐屋内传出,一众家厮婢女围在屋外却不敢靠近。傅昨跟着管事来到屋外时,温老爷子正怒斥小厮,一众小厮手里拿着棍棒,盯着那间时不时传出尖叫的屋子畏畏缩缩不敢靠近。温老夫人已经哭晕两回,叫侍女扶着回房,只是脚还未踏出一步,身后屋子里的尖叫骤然而止。

    众人惊呼之际,傅昨瞧见一汩汩鲜血自门缝流出,越积越多,流至众人跟前。温老夫人直接晕了过去,一半小厮侍女慌忙送老夫人回房,又是唤郎中,又是唤道长的。傅昨只拨开人群,目光紧锁那一地鲜血,忽而一抬手,一记拂尘扫过去。众人只瞧见原本烛火通明的屋子霎时烛影晃动,眼前一黑,屋门大开大闭,一旁的道长已没了踪影。

    庚戌三年,七月廿三子时三刻,温家复遭恶,二小姐温嫣昏倒于闺房,浑身上下皆布满一道道血痕,花容尽失,醒时已然神志不清。温老爷子看着自己派去的家厮并未从秋池道长那儿得到半点消息,倏地喷出一口血,歪倒在榻上。嘴里念着:“作孽啊,作孽!”任他一生行事磊落,如今竟让儿女遭这祸患。

    傅昨正端坐于案几旁,一旁烛灯已燃至半,案几上的书卷被翻至卷末,他眉目微蹙,倏地合上书卷。目光所至虚空处,傅昨忆起那夜温二小姐的诡事,他施法强行闯入屋内,却未察觉到任何邪祟气息。只瞧见,温二小姐如疯魔般一边尖叫一边用双手撕扯着自己的皮肉。他用了清祟咒,却找不出任何邪祟的气息,常人自残,必不会如她这般疯魔如遇鬼,可他翻遍古书,也不知那夜温二小姐究竟为何如此。

    傅昨盯着那晃动的烛灯,影影绰绰,忽然皱眉,若不是邪祟作恶,那便是人了。人心叵测,这温府,不是招惹了哪路神仙,怕是,招惹了心怀不轨之人。

    尽管温老爷子封锁了消息,可扬州城内依旧传的沸沸扬扬,消息传到京都时,第二日温府外便停了顶鎏金流苏骄子。来人衣着华贵,手执折扇,身后簇拥着一众家仆。傅昨只见温老爷子拄着拐杖,朝来人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

    “敬王爷。”

    京畿重地,当今圣上之弟,敬王沈宜之。温家先祖曾是皇亲国戚,到温老爷子这一辈虽是主业从商,但儿女亲友皆受宫内贵礼相待。温家一女二子,皆进宫受过教礼,温小公子,还曾做过太子侍读。

    傅昨只见那衣着华贵之人掀开骄帘,朝那地上跪着的人低低一笑:“免礼。”开合折扇,唇角笑意浅浅,“谋远早年进宫当过太子侍读,那时本王还是二皇子,同他面缘不浅,今番温府遇难,本王理应前来一看。”

    温小公子的榻前,众人站立开来,唯那榻旁之人,轻敲折扇,面露笑意:“谋远,沈兄来迟了。”

    温晟微微呼出一口浊气,目光瞧见沈宜之身后围着的一众温家老少,轻轻咳了几声,声音微不可闻:“敬王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