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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毅勇侯曾伯涵接旨:

太平天国贼寇虽灭,然其残部陈得才、赖文光复挑捻军之号旋即起事,且越发猖獗,祸害鄂陕两省,大有燎原之势。伯涵湘军久经沙场,所向披靡,此剿捻大任,舍汝其谁?接旨之日,即将贼首李秀成交与豫鲁守将僧格林沁。你率湘军挥师西进,赴秦地平捻匪之患。待平定捻患之日,哀家定酌功封赏!”

这是慈禧的懿旨,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从京城六百里加急送来的。

“大哥,这可是好事啊,咱们又能再立新功了!”曾国荃忍俊不禁地说。

曾国藩没有做声。他双眉紧皱,一双三角眼里,两颗凝滞的眼珠眨也不眨地怔着窗外,足足有半个钟头。

“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曾国藩脸色阴沉,好不耐烦地说:“都大祸临头了,还说是好事?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兄长的话中暗藏玄机,曾国荃一时琢磨不透:“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曾国藩眼里发出阴鸷的光,语气中透着忧虑:“皇太后果真要动手了……要论战斗力,他僧格林沁的骑兵远在我湘军之上,而鄂陕搭界之处多是平原,正适宜骑兵大规模作战。现在他僧格林沁正闲的无事可做,派他去剿捻,不正合适?而皇太后不让他去,却让我们去剿,偏偏又是在我们进京的路上。知道皇太后如此大费周折的意图吗?”

曾国荃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据为兄猜测,这伙捻匪与我军实力相当。一旦交战,必定会两败俱伤。两虎相斗,谁人得利?”

曾国荃还是没弄明白:“大哥,这赴西剿捻跟押李秀成进京根本就是两码事,你为何把它们扯在一块儿?”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僵着脸道:“九弟,你真是糊涂,糊涂至极!为兄我直言吧,李秀成是绝对不能押到京城,更不能让他见了皇太后!”

“这又是为何?”

“为何?”曾国藩低吼道,“为何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你难道想让李秀成把咱兄弟在江宁做的那档子事儿全都抖出来吗?皇太后之所以让李秀成进京,就是想从李秀成的嘴里翻出来我们的老底。

他李秀成恨死了我们,到时候必定会把我们做的事全盘供出,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你可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我们早已把‘李秀成自供状’送到了京城,那子虚乌有的自供状,李秀成能承认吗?如果让李秀成到了京城,对你我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曾国荃踌躇片刻,郁郁不欢地道:“娘巴伢,我算是明白了。大哥,紫禁城里那个坐殿的婆娘是想治我们的罪。她让我们去剿捻,只不过是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耗尽我们元气的借口!”

“正是如此,”曾国藩满脸无奈地说,“在人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江山是他们满人的,他们是主,我们是臣。为兄为官近三十载,处处小心谨慎。真没想到,满人都入关二百多年了,他们到现在还不完全相信我们汉官汉吏!”

曾国荃紧咬双唇,眼眶中闪着一层薄薄泛黄的泪花。他有些愤愤地哽咽道:“大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谁叫你当初在江宁不听我们的劝告,一意孤行?!”

曾国藩厉声责道:“这件事要你烂在肚子里,你怎敢又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