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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过得太舒服,以至于隔天醒来文颂才想到,光顾着自己爽,完事他就睡着把秦覃给忘了。

    真是不应该。

    蓝岚的建议有必要提上日程。他郑重其事地上网查了许多给男朋友惊喜的方案参考,最后在独自出门那日的启发下,拟定了探班计划,“下周他有个广告片的拍摄在隔壁市,要拍两三天。”

    “我想偷偷过去看他,你要不要顺便去玩两天?”

    “我无所谓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蓝岚说,“但你确定他会喜欢这种突袭?万一酒店里还藏着一个——啧。”

    “少来,他又不是你。”

    “我怎么了?别害我风评啊,我可还单着呢现在。”

    蓝岚说,“不过你现在隔三差五就旷课,有没有人帮你点名啊?出勤率太低可是要扣期末分的。”

    “我不太好意思总让同学帮忙,不过没关系,我算过分数比例。”文颂不以为然。

    “就算出勤分扣完,只要参加期末考试我就不会挂科。大学的期末考试好简单。”

    “……”

    行吧。

    “那你订机票,到时候叫我就成。”

    “好。”

    今天下午没课不用旷,文颂挂了电话,打车到医院去看望秦涛。

    去的路上还是浑身难受,他想是应该快点去考个驾照,以后自己开车出来,注意力放在驾驶和路况上就不会胡思乱想,说不定还可以去接秦覃下班。

    这会儿秦覃还在工作。他自己来医院,护工阿姨看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小覃没过来,秦先生正在里面发脾气呢。”

    病房里所有能扔的危险的东西都被提前清走了。秦涛是这里情绪最不稳定的病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还总是回想起从前那些经历,时而出离愤怒时而绝望痛苦,阿姨都只敢在他闹累了和睡着的时候进去。

    文颂点了点头问,“今天是因为什么?”

    发脾气也得有个诱因。阿姨说,这次是因为秦覃和医生在走廊上说的话被他听到。

    医生建议过,秦涛这样癌症晚期的病人其实可以送到疗养院去。那里的临终关怀服务更好,有专门的医护和心理师,会帮他减轻身体和精神上的负担,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获得安宁和舒适。

    但秦涛似乎觉得自己是要被放逐到什么地方去,要被儿子抛弃了。

    文颂进入病房时,他正靠在床头颓然地喘着气,面容枯槁,消瘦得不成样子。

    看到文颂来探望,他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哑着嗓子说,“我现在就跟覃云一样,是么?他们说秦覃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是不是?让我在那儿等死,是不是?”

    “不是……你放心,他不会的。疗养院那边环境更好,他只是想让你过得更舒服点。”

    文颂坐在床边,温润平和的语气让人更容易听得进去,“不过如果你不想去别的地方,我也会帮你告诉他的,好不好?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哪都不用去。”

    秦涛在这里无亲无友,最近只有他常来探望,见他的时候倒是比见秦覃还多。

    在此之前,除了宋青冉,秦涛从不知道秦覃还有其他亲近的朋友。但都无所谓,人之将死,能有个倾诉的对象就不错了,哪还管是人是鬼。

    文颂由此听说了许多往昔旧事。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即使秦涛的主观叙述偶尔会和事实有明显的偏差,但人在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时总会有自我美化的倾向,也能够理解。

    他从不打断,只是文文气气地坐着听,时不时笑着点头或回应几句,从不会不耐烦。

    秦涛偶尔会用难得的温情口吻,讲起儿子还很小的时候。父子俩骑着单车去郊区放风筝,秦覃不坐后座只坐前面的横杠,身体小小的缩在他怀里,一只手抓着风筝,一只手扶在他抓车把的手背上,笑得很开朗。

    那些是很好的时候。

    在听到那些回忆时,文颂也会笑得更多,用羡慕的语气说没有跟自己的父亲放过风筝,听起来很好玩。

    这天秦涛不知怎么,终于想到要问他跟秦覃是什么关系。

    文颂斟酌了一下,想着应该回答得保守些,“我们是……室友。”

    秦涛却用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用某种类似幸灾乐祸的语气说,“你喜欢秦覃。”

    “……”

    既然都被看出来了。文颂坦然地点头承认,“对。”

    “你知道秦覃是什么人?也敢喜欢他?”秦涛说,“他跟他妈一样。”

    文颂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才这么点年纪,能懂什么!她害了我,不想再继续害秦覃。可她错了,要是她真那么想,一开始就不该把秦覃生下来。”

    在发现秦覃的音乐天赋以后,覃云绝望地从楼顶跳了下去,是怕自己再把梦想强加在儿子身上。

    秦涛紧盯着文颂,似乎已经能从他身上看到悲惨的未来,“她死了有什么用?除非秦覃也死了!知道吗?她不想害他,可挡不住他去害别人!”

    “秦覃就和她一样,一样!你知道吗?你完了……你就和我一样!你看看我……这一辈都完了,完了!”

    他用力地说完这些,脸色煞白,冷汗淋漓,要好一会儿才能平复情绪。

    文颂沉默着等了一会儿,等他平静下来才温和地问,“你有没有什么爱好?”

    “……”

    “玩儿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想这些烦心事了。你喜欢画画吗?”

    “……”

    秦涛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知担忧与恐惧为何物的怪胎。

    “我也觉得你不会玩那个。”

    文颂自言自语似的,边说边思索,忽地朝他一笑,“我知道了,你等等我。”

    秦覃接近医院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最后一段路口有点堵,小助理抱着方向盘,比起拥堵的路况,对秦覃的意见似乎更大,“你不能总是推掉所有的应酬啊。这样下去即使再有天赋,在这行也干不长远。”

    每次甲方爸爸一听到拒绝脸色就拉下来了,每次都是她帮着周旋。

    她又没法儿强迫秦覃直接把人拎去酒局上。楚楚那边也是,把管理艺人的任务丢给她就不管。说得好听是锻炼能力,可以后万一秦覃的商业合作减少了,她就是两边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