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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阳光炽烈。室内空调安静地运转,双人大床上,文颂沉沉地睡着,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呼吸不顺,颊面晕着酡红未消。

    手机在床头震动。他恍若未闻,拥着被子翻了个身,躲开窗帘缝隙漏进的日光,惫懒地蜷进被底。

    温度太低了。枕头太软,床又太硬,气味混浊。

    不是平时睡觉的房间。

    震动声不停,跟不舒适的环境一起磨人心态。半梦半醒间,他在床上胡乱摸了一通,终于找到手机贴在耳边,整个人还是晕腾腾的,“谁?”

    “还能是谁啊,你蓝保姆。”

    通话那头驶过一声刺耳的车笛。

    “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

    喉咙又干又疼,像被砂纸磨过,大概是宿醉醒来的后遗症。他迟缓地清嗓,连咳了好几声。再开口时,拖出的尾音却是绵而糯,“嗯……几点了。”

    “差五分钟十一点整。就知道你得睡到这时候。”

    蓝岚打方向盘左转,酒店就在下个路口,“我快到了。起来洗洗吧小少爷,你下午还有课。”

    “知道了。”

    到这时他才慢吞吞地坐起身,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对劲。

    衬衫揉得很皱,扣子蹭开了两颗,领口滑到肩膀。他看了眼窗帘,把带着酒味的这身脱下来踩在脚边,□□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来,脑海中纷乱的声色光影自动回放。

    昨晚是社团聚餐。转场到夜店后他喝醉了,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一片群魔乱舞,身边的人们用千奇百怪的姿势嚷嚷着灌酒。

    大家好像都乐在其中。遗憾的是他没能从中获取乐趣,一觉醒来身心劳累,还有点想吐。

    文颂叹了口气,关掉花洒,想一想又出去把门打开条缝,回来蹲在浴缸里等。

    片刻后有人按门铃。他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直接推。”

    “靠,你怎么不关门啊。”

    蓝岚提着个袋子进来,站在浴室外敲门,“衣服。”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文颂从浴缸里站起来,隔着门伸出只手,“在哪里?”

    他皮肤薄,被热水一浸,气血在脂白的皮肤上化成温润的粉红。泡皱的手指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在空气里一弯一张地乱抓。

    “这儿呢。”

    蓝岚看乐了,把袋子挂在他手腕上,走近床边,顺手捡起地上的脏衣服丢进垃圾桶。

    又等了一分钟,文颂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手指在腰间勾勾扯扯,“内裤有点小。”

    “我估摸着拿的。是你屁/股太翘……诶!停!”

    他想直接脱了。蓝岚简直没脾气,一边拦一边劝,“直接穿裤子磨得更难受。一次性的,先凑合穿半天。”

    文颂抿起嘴角,沉默了几秒表达不满。也只能就这样拿起手机跟着他往外走,退了房去停车场,“我昨天有没有吐到你车上?”

    “嘿,没有。你现在关心我车是不是有点晚……靠。”

    话说到一半蓝岚才反应过来,这挑剔的小少爷哪里是关心车,分明是在嫌弃。

    “放心坐吧,干净得很。”

    是辆白色的卡宴。文颂对车没有研究,型看着都差不多,一排纯白色米白色银色的车里分不出哪辆是他的,只记住了车牌号,说起时就是“那辆白色的r41”。

    “c市我就这么一辆车。”

    考上大学家里才给买的,他自己也爱惜,开得很小心。

    车里放了文颂帮着挑的香氛。嗅到葡萄清香的水果味,后座上的人心情舒畅了些,靠着车窗问,“我的眼镜在这吗?”

    他度数不高,日常生活戴不戴眼镜影响不大。酒店房间里没看到,应该是蓝岚接他时收在车上了。

    “在。”

    蓝岚顺手从前座储物盒里抠出来扔给他,熟稔的动作和语气,提起前一晚的事幸灾乐祸。

    “他们不会真要你穿女装去游街吧。”

    酒桌上众人起哄的游戏,最先被喝倒的那个要在校庆日穿女装巡游校园。

    文颂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无辜被针对。酒量本来也不行,顺理成章成了中标的倒霉蛋。

    “嚯,想想都羞耻得不行,还是直接退学比较快。”

    “为什么羞耻到不行?”

    文颂慢条斯理地擦镜片,不太理解,“只是穿条裙子而已啊。”

    提问的语气太真挚,蓝岚哑口无言。

    他想起中学时两人第一次见面。体育课上文颂右手脱臼,问他医务室怎么走,左手波澜不惊地推眼镜,看着另一边晃晃荡荡的胳膊平静地说,“啊,我这只手好像断掉了。”

    面不改色的模样简直是尊神。

    这样想来,被一群人起哄推脱避之不及的惩罚他能淡定地接受,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文颂甚至觉得他们早点说多好,“如果能选,我更不想被灌酒。”

    又不是要裸/奔。怎么着都比喝醉了浑身难受地过一晚要强得多。

    刚开学事儿杂,蓝岚昨晚也有聚会,看到电话来接他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把他带到酒店安顿。“别跟你们家老爷子说啊。以后出来玩也要瞒着点,不然我得陪着挨骂。”

    两人家里关系不错,一直同班,今年又一起考进c大,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

    “知道。我以后不去了。”还不如去图书馆看漫画。“今天周几?”

    “周三啊,怎么了。”

    他划着手机,语气有点失落,“乘十老师的连载明天才更新。”

    “……你这是什么小学生爱好。”

    “是艺术。”

    文颂认真纠正。

    “哎,行。艺术。”

    蓝岚感到好笑,“你一个学物理的,爱好还挺别致。”

    蓝岚是软件工程的,靠着点运气压线上了c大。文颂不一样,今年总分全市第一,填志愿时选了c大的王牌专业,物理。

    他从小就得家里疼爱,衣食无忧,有个哥哥顶着也不用发愁继承家业。这才大一,全家都支持他读研继续深造,后半辈子不出实验室都没问题。

    蓝岚为刚步入大学的“小学生”感到担忧,“你知道那群人为什么合起伙灌你酒吗?”

    文颂关掉手机,黑掉的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脸:“因为我五官端正?”

    “……”

    蓝岚苦口婆心:“因为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不止是“五官端正”而已。

    文颂身上有种超出常人的淡定,平时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黑框眼镜遮了小半张脸,常理而言应该会显得木讷呆板。

    但他偏偏很耐看。尤其摘下眼镜后,是那种很容易就让人看进去的类型,越看越移不开眼,小动作和细微的表情里带着点天然的……勾人。

    蓝岚是个直男,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能将其归结成被娇生惯养出的小少爷才会有的高级buff。

    刚开始还没觉得,被家里叮嘱跟文颂搞好关系他还嫌巴结不想干,自以为“老子心太善”才骂骂咧咧地照顾他一下,想着意思一段时间能应付家里就算完。

    等再回过神来,就已经惯着他到现在了。

    这不上了大学还是在任劳任怨给他当保姆。

    “没有人会欺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