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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迎面吹来,刮动着脸上的汗珠,胸前写着赛号的布条和校服一起鼓动翻飞,安泽一步一步跨出去,感觉每一次抬起腿,都充满了力量。

    耳边是他三班同学的奋力嘶吼,隔着大半个操场都震耳欲聋。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不一样。

    周围同学的反应不一样;环境和情况不一样;他的心态也不一样了。

    两年多前,他就读的高中是b市省级的重点高中,学校的学生非富即贵,他身边的玩伴也多半是高干子弟。当年他爷爷一被调查,那些早就历经官场沉浮几十年的家长全都提前看清了形势,勒令自己家的孩子们远离他,唯恐跟安家的人车上一点儿关系,审查也会落到自己身上。

    直到他爷爷安世兴一干人等彻底落马,相关消息占据本地报纸政治版面一整版的时候,班级和学校其实也没有今天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像今天高一高二部那些学弟学妹们大喊着说出来,每个人都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变,却全都自觉的疏远了他。

    那时候他默默的忍受着,像往常一样笑着,只是没了平时在他身边前扑后拥的人。就连一起玩了很多年的好朋友,也因为父亲同在当局上班,为了避嫌跟他保持了距离。

    那时候他觉得,人性如此,趋利避害,他今后要做的,就是不要对别人产生太多依赖感情,君子之交淡如水最好。

    可是在这个成绩并不怎么顶尖的学校,出现了一群他以为只会是生命漫长旅途中短暂过客的同学,在知道那些真相之后,还热烈而真挚的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安泽跑着跑着,觉得眼睛泛起酸涩。

    本来不喜欢这个冬天太冷、风又很大城市,可是现在,他突然想像一根野草一样,落在这里生根发芽。

    三千米的距离很长,绕着四百米长度的跑到是七圈半。也就是他需要路过三班七次,每一次他刚出现在跑到尽头,三班同学的呐喊声就又一次冲破新高度。

    第五圈儿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从汗水沾湿了,抬起手臂擦了一下,他就看到周序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了三班场地前面。

    这两天的食物中毒将本身覆着一层软肉的白胖少年折腾得瘦了不少,褪去了一层浮肉,脸上圆润的五官都立体起来,看着倒像是长开了似的露出应有的少年的好看模样。

    安泽每天跟他在一起,看过去唯一的感受就是他瘦了。

    周序站在三班同学的最前面,苍白着脸,冲他使劲儿挥手,跟着其他人一起喊:“安安,加油!”

    安泽的目光不自觉的穿过人群,搜寻到独自站在后面,沉默着往这边看的耀眼男生。

    尤逾看起来很平静,唇线抿得很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冲他喊出鼓励的话语。但安泽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就像是收获了某种强大力量,心里涨得满满的。

    回过头,他奋力奔跑。

    他控制着呼吸,大脑已经由于剧烈运动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加油!

    不能让信任他的人失望,做最好的自己,全力以赴的自己,最优秀的自己。

    风从耳畔擦过,深秋的阳光不如盛夏浓烈,却不失温柔舒缓,安泽冲过终点冲线的时候,一下子失去了力量,闭上眼睛,惯性的往前冲了几步,然后膝盖一软,要跪在地上。

    预想中与地面撞击产生的疼痛没有出现,他落入一个坚实温凉的怀抱。

    熟悉的浅淡烟草味和冷杉混合的味道,非常淡,印象中应该让人觉得冷漠疏离的味道,安泽闭眼闻着,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剧烈的奔跑过后,身体肌肤滚烫发红,而环住自己的手臂却很凉。他知道以现在跟尤逾的关系,这样被对方抱着不合适,但真的好舒服。

    算了,反正他也累得动不了,就装死吧。

    广播在播报刚才的成绩,他被尤逾的手臂环绕半拖半抱到一边,三班几个同学已经围了过来。

    “泽哥,你太牛批了,你也没说过你跑赛也这么厉害啊?”李显震惊得语言都组织不明白了,只一个劲儿的感叹:“还能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了!”

    班里的另一个男声哈哈笑着说:“泽哥,你这么猛,体育班的那帮兄弟知道吗!”

    “不是比赛运动员的回去班级去。”有组织人员过来赶人。

    “我们来送毛巾。”李显将毛巾递过去,半路却被尤逾接了过去。

    安泽笑跟他们说了声谢谢,侧头看到周序站在他们中没说话,就问道:“你怎么来了,肚子好了?”

    李显他们几个这时候被赶回去了,尤逾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他看了一眼是他派去找人的人,想去接,却略微犹豫了一下。

    看出他的迟疑,安泽直接推开他,自己站好,说话还微微有些喘:“你去接电话吧,我没事儿了,周序陪我去那边拉伸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