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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心酸的怜惜

    两人静静立在柳树下,风吹过柳条,拂上她肩头。钟越伸手拿掉她身上沾上的柳叶,轻声问:“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这里,钟越看着何如初,叹气说:“你变了很多。”刚才也说过这样的话,此刻完全是两样的心情。何如初勉强笑了笑,说:“都上大学了,不是小孩子了,当然跟以前不一样。”

    钟越从未听过她这样萧索黯然的语气,抬头看她,往日纯真无瑕的眉眼似乎已有了哀伤,心里堵堵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微微抱怨:“你人在这里,也不跟我们联系。你知道,我……”他硬生生打住话尾。

    何如初抱歉地笑;“不是我故意不说,先前我并不知道你也在清华大学,大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也没有联系方式。高考、估分、录取的事我一概不知。”

    钟越沉默,问服务生要了纸和笔,说:“你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何如初说了。他端端正正写在纸上,小心翼翼收起来,放在里面的口袋里。沉吟半天,还是问了出来:“高考完,我打电话找过你,还问过许老师,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的消息。你……还好吗?”

    何如初来回拨弄手里的吸管,眼睛看着某处发呆,缓缓说:“这几个月,我在美国待着呢。家里……出了点儿事。姑姑在美国定居,就把我接过去住了几天。本来说让我在那边继续念大学的……”

    钟越问:“那为什么又来这里念了呢?”她用勺子挑了块冰出来,含在嘴里,直到完全化了才说:“那里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整日整夜说英语,又快又难懂,粗声粗气的,东西超级难吃,说话做事跟我们反着来,什么都不一样。有一次在街头还看见过持枪抢劫……反正不喜欢,就回来了。”以前从没有想过出国念书,所以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心理上受的冲击更大。

    钟越默默点头。她左右看了看,说:“都吃完饭了,咱们出去说吧。”两人沿着柳堤慢慢走着,深秋的微风吹在身上,虽有凉意却不觉得寒冷。钟越想起来,问:“韩张早就知道你在这儿吗?”她摇头说:“昨天晚上才知道的。我来这里念书,除了家里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钟越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缺考,却始终不敢问出来,一直按捺着,说起其他事来:“有一次我在图书馆,像是见到了你,抬头找时,却不见了。”何如初笑了笑,说:“好不容易办了一张你们图书馆的卡,我只去过一次,是为了借参考资料。我是九月底才回的国,直接就到现在这个学校参加入学考试,第二天得到通知说录取了,我就来这里念书了。”

    钟越问:“那这中间你没有回上临吗?”她顿了顿,点头:“没有,直接来念书了。因为我到的那会儿人家已经开学了,是因为入学成绩特别好,人家才破例收的,所以没有回家。”特意解释这么多,不能不说是掩饰和逃避。她怎么还愿意回家呢?想都不愿再想了。

    走到桥边,她抬手看了看表,说:“下午我还有课呢,要先走了。”钟越便说:“我送你去教学楼,离这儿挺远的。”转身又送她回来,随口问:“都学些什么?跟我们一样吗?”

    她摇头:“不一样,主要是学英语,还有专业课。课本都是英文版的,那些蝌蚪文一看就烦,读起来非常吃力,对着文曲星,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查。老师基本上是外籍教师,不会说汉语,全用英文授课,一碰到专业名词,听得半懂不懂的。跟人家说的一样,鸡同鸭讲。”她都这样,班上的其他同学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是云里雾里,似乎讲台上的外国老头儿说的是法语,听不懂理所当然。

    钟越安慰她:“刚开始不习惯,慢慢就好了。”她点头,笑着说:“以后等我完全听懂了,基本上就成才了。”钟越又说:“其实我觉得你这个学校很好,不论是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很不错,专业性非常强。只要好好学,将来到了社会,只怕比我们学校的学生还厉害。”

    她微笑不语。是啊,只要好好学,到哪儿都要好好学。教学楼近在咫尺,她站在台阶上,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进去了。

    钟越看着她右边滑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眉眼,很想替她别到耳后,手指张张合合--这样做,毕竟是太冒失了。一个暑假过去,彼此的心境似乎发生了改变,他不敢确定她的感情是否和往日一样。尤其是再次见她,身边已坐了其他人。夏原,看起来很不错。他还是第一次在清华大学看见有人长得那么好看。

    下午没课,钟越坐在自习室里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干脆收了书本,去找韩张。韩张见到他有些惊讶,笑着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请他到大讲堂附近的小咖啡馆坐。他笑着摇头:“我还是头一次来北大,都说未名湖漂亮,正好看看。”韩张便领着他逛,笑着说:“看多了也就这样,绿化好,比你们学校精致些。原本就是王爷的府邸,没什么稀罕的。”

    两人沿着白石板铺成的小径一路走来。钟越交给他一张纸:“这是这次同学聚会的名单,一共有十三人,你看看怎么安排好。”韩张谢过他,收起来,调侃道:“十三,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原以为他是特意送名单过来的,其实打个电话就成,没想到他说:“我今天见到何如初了。”韩张大吃一惊,忙问:“是吗?”

    钟越转头看他,眼中神色有些复杂:“你昨天晚上打电话说有事告诉我,就是何如初的事?”韩张点头:“是啊,昨天晚上本想说的,听见你们宿舍有人嫌大半夜打电话吵,想着今天告诉你。早上我还去找了她,匆匆忙忙赶回来上课,转头就忘了。”没有说何如初叮嘱他不告诉大家尤其是钟越她人在清华的事,又问,“你怎么碰到她的?”

    钟越含糊带过:“同在清华大学,总有遇见的机会。”其实不然,若不是缘分,擦肩都会错过。缘分这种东西,要有缘也要有分,才是好的。

    韩张迟疑了一下,问:“那她都说了些什么?”钟越回答:“她说她这段时间其实待在美国,所以一切事情都不清楚。我来找你是想知道她为什么缺考,你大概知道。这么大的事,其中必定有变故,我不好直接问她。”怕惹她再伤心一次。本来她应该快快乐乐在名牌大学就读的。

    韩张支吾半晌,犹豫着要不要说。又想,何如初家里发生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于是告诉他:“她家里出事了。高考那天,她母亲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最后一场理综,她本来出家门了,又折回来取东西,家里没人,哭着打电话叫的救护车。所以,就缺考了。”

    韩张讲得平平淡淡,三两句就结束了,钟越却可以想象其间的惊心动魄。何如初从小被精心保护,哪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心里隐隐作痛,问:“后来呢?她母亲……没事吧?”

    韩张叹了口气,“幸好刀片并不锋利,割得不深,又抢救及时,已经没事了。”钟越舒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那就好。”他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知道没妈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光景。

    隔了半晌,钟越低声问:“那她父母,现在……”韩张皱眉,“在闹离婚,非常难纠缠,只是不敢让她知道罢了。所以她母亲一没事,她父亲就送她去美国姑姑家住,也是避开的意思,眼不见心不烦。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钟越不知道短短一个暑假,她的家庭居然发生这么多事,足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此刻才明白为何见到她身上有一种压抑的气息,脸上虽然微笑着,笑意却没有伸到眼睛里去。他不知道她从天上一下子掉到地上,是如何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