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因为好看就想要。知不知道摘下来,花就死了,再也不能盛开了!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花草!”

    他很凶,呵斥道。

    小韶光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也没人跟她说过,不禁委屈地扁着嘴,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

    少年倒是一愣,有些无措,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跟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儿较劲。于是有些无奈地,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算了,摘就摘吧。反正明年还是要再长的……想要,要哪一朵?”

    “你给我摘?”

    他点头,扯出一个笑脸。

    “那我就要开得最灿烂的那一朵。”女孩子仰起头,纯真的笑颜在脸颊上绽放。

    时光如一池碧水,你是瓣瓣的桃花。

    可知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与你靠近……

    那树上的桃花开得实在艳艳,灼灼地引人垂涎。树下的女子仰着头,眯着眼睛望着,一直望着,直到被阳光晃得有些晕眩,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好像够不着啊。

    韶光抿了抿唇,想着索性四周并没有旁人,就略微撩起了裙摆,踩着树下的石头垫起脚去摘,五寸、三寸、一寸……抻着胳膊,眼看就要摘到了。她使劲往上面够了一下,摘到了!

    “呵——”

    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喜悦之色,不同于往日的恭敬疏淡,也不复那老练端肃的模样,略微红晕的脸颊,甚是讨喜。映着那一树灿烂的花簇,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着,一颦一笑,是说不出的俏丽动人。

    “因为喜欢,就什么都不顾了。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

    一道磁性恣意的嗓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花瓣纷扬的桃树下,韶光倏尔回眸,那绝美的男子就站在她后面的不远处,微笑着看她。

    明灿的阳光,静静地洒在一袭茜素红锦袍——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周身都泛着一层如烟白雾。浅若琉璃的眼眸,明灿瞳心,眼底仿佛倒影着一弯湖光山色,和煦而温暖。

    一想起刚才他很有可能看见自己去摘桃花的动作,韶光不由有些窘迫,“殿下来多久了?”

    怎么也不出个声。

    被风吹起的乌丝有些乱,杨谅帮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际,笑着道:“来了很久了,看你那么专注,就没有打扰你。”

    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刚摘下来的花枝,上面两三朵花苞,中间的几朵却是绽放的正艳,轻薄的花瓣,新嫩的花蕊,团团簇簇,氤氲着细芬的芳香。

    杨谅的视线从她手里的花枝,又落在她的脸上,含笑的眼睛里,荡漾出一脉潋滟的波光:“很美。”

    “是啊,真的很美。”

    韶光垂着眼,也没看到他的目光,因此当他是在看这俏娆的花枝,不由跟着轻声叹道。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

    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

    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

    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

    此刻正是桃花最美的时节,轻轻浅浅地,绽放在必经的路上,任人抬眸观赏,亦或是攀枝采撷,都怒放得艳艳如焚,恣意舒朗。

    而在她手中的一根花枝,绯红入眼,很自然地就想起了东汉时候的诗句。喃喃地念出来,仿佛就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尚功局里面受教习的情景,管教宫女也曾拿着戒尺,一路从殿南晃到殿北,一字一句地教坐在殿里面的小宫婢们摇头晃脑地背诵诗文。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三四月间,春风拂面,湖波荡漾,宫城里面到处竞相盛开的是妖娆的桃花,嫣然如雾,灿若云霞,正是最适合相思的季节呢。

    杨谅见她有些入了神,不禁撩拨了一下她耳垂上的珍珠配饰,道:“都说尚宫局过去你们司宝房了,大肆破坏,好多宫人因此十分伤心。倒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巴巴地赶过来,就是想瞧瞧她有没有事,谁知道一贯镇定自持的大宫婢,正扒着树干再摘那枝上的桃花。这样的一面,可是很难见到的。

    韶光将花枝背到后面,偏着头看他,“殿下对宫闱局里的事,好像一直都知道得很清楚。”

    无论什么事端,大大小小,似乎总比身在局里的人还要了解。

    阳光从树梢间筛下来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此刻略微仰着脸颊,眼儿微眯,有些迷离慵懒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晒太阳的猫儿。略显苍白的肤色映在绯然的花光里,像是染了胭脂,倒愈加显得剔透莹白,柔光若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摸。

    杨谅注视着半晌,眼底溢着温温柔柔的笑意,却是避重就轻地道,“这一回,尚宫局那么大的动作,不知道才怪呢。”

    说完,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是不是,都给毁掉了……”

    韶光抿了抿唇,尽量不去想那些宫婢将房里面很多器皿和模具都破坏的事,轻声道:“其实也不是都毁了,只是稍微有了破损。尚宫局也是指责所在。”

    杨谅挑了挑眉,琉璃色的眸子直视而来,眸光清润迷离,像是一眼能望进人的心底。韶光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躲开,杨谅却追着她的目光,须臾,啧啧地轻声道:“这话说得,不愧是明事理、识大体的女官,可我听着,真的是好违心啊。”

    韶光没有说话,嘴角却轻轻地扬了起来。

    殿里面的主子通常都是对内侍省里面的事情毫不关心,即便发生些什么,也仅是听闻了几句后,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哪有几个真正上心的。知道,自然也就等于不知。然而他不但是知道了,更或者,也有些许感同身受的成分在里面……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她却能感觉得到。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是尊贵如斯的皇子,高高在上,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内局,会对那些冗杂的操持而感同身受……

    “要不我替你出气吧,”杨谅这时捏了捏她的下颚,“我出手的话,肯定比你们要方便得多。”

    “宫局的事,宫局处理。”

    她立即摇头,态度很笃定。

    “以一个司宝房对阵整个尚宫局?”他想了想,不禁就又啧啧两声,脸上明显是不以为然的神色,“不是我瞧不起,而是……实在是你们不够分量。”

    “司宝房不行的话,可还有尚服局呢。”

    韶光说到此,没有再往后面说的意思。

    这次的事,起因很小,里面的漩涡却是深得吓人。她不想说太多,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也跟着卷进来。毕竟是宫局六部的事,再乱也好,也只是在掌首之间、女官之间。而他是堂堂的汉王殿下,一贯恣意潇洒又深得仰慕的五皇子,根本没有理由要参与宫局里面蝇营狗苟的阴谋和争端。

    然而,注定是会很乱的……

    泱泱的一个内侍省,已经多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像这样的局面,就算是城府再深、处事再历练的老人儿,恐怕这心里面也会没有底吧。里面究竟有多复杂的势力,又有多少的利益牵扯,眼看着,宫局里就要掀起大风浪。

    后面的路,不好走呢。

    她有些忧心的神色,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就化成了一抹轻轻的叹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他低下头看着她,“都到现在了,也不给我交给实底儿?”

    韶光垂眸,片刻,轻轻地摇头;

    然后再抬头时,脸上的笑意变得宛若云烟般清淡,“殿下忘了么,奴婢而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别说上面还有一个司级掌事,再往上,也还有个首席掌首呢。即便是真要有什么动作,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奴婢的。”

    杨谅静静地看着她,“别太逞强了。”

    湖面起了风,纯白的柳絮飘飞如雪。他的手顺着她柔软的发丝滑下来,搭在她的肩上,随即摆出一副恣意而随性的神情,“当然,若是她们欺负到你头上,你就来凤明宫,我去教训她们。”

    韶光被他给逗笑了,怎么个教训法?

    真要拆了尚宫局么……

    “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尚宫局而已,咱们犯不上的……”

    她轻声道。这样随性而妄为的脾气,她还真是怕他又像上次那样,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