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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够玩够,因为花光了身上带的所有钱的关系,我和言旻两个人终于肯在太阳即将收走留在湘水的最后一缕阳光的时候准备回旅店。越来越暗的天色中,两个人恋恋不舍的表情都不约而同的显出幼稚和快乐,算是给这一次难得的记忆挂上珍视的结尾符。

    回去的一路上能看见不少人家都早早地点好了孔明灯等在家门口,冷意十足的秋末,光彩中毕现阴森的孔明灯仿佛是落入世间的月亮碎片,光芒冷冷清清。而这些心中满怀期待的人们,只为在那吉祥时刻到来的瞬间第一个放飞紧紧抓在手中的灯。只要一想到灾祸不久便会消散,并且永不重现,在那些人里不论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欢喜和激情。

    只是这种善良的祈祷,单纯的为了美好生活而做出的祈求,没有一丝贪念,没有些许不忠,不知道是否会有神明能够听见或者回应。

    “愚昧。这就像是巫蛊之术,如果诅咒能够有效,世间又何必存在战争。”言旻在走离了很远的一段距离之后开口,声音不大,但是我能够听出同情。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如果他们有意追求美好的生活,只要他们还希望得到宁静并且愿意为那个愿望不停的追逐,只要最后的结局是同他们所想的美好,又干嘛要去在意他们是不是愚昧无知?”虽然言旻和我的想法还是有些大相径庭,但是我却并没有再词次指责他。因为我想通了每个人身上的故事都是不相同的,他们到底有怎样的经历我们或许不能够悉数知晓,我们知道他们的名字越却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但是有一点我很明白,撇开一切不看,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一个孩子又能够睿智到哪里去?

    我们走的是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街,径直走下来没有看见多少人影。而今天晚上的月色像是照应我刚才的想法般不清不亮,再加上这条路上还有些许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倾颓的枝桠像是中世纪巫婆的枯手一样向外延展,半遮半掩中颤颤巍巍的遮住了几乎整条街,就算有月光也照不亮前方看起来像是嵌入隧道的幽深长街。

    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这么冷,这么黑,只给人带来压抑和长久不散的恐惧。我还记得在我高考结束的时候,我在凌晨乘公交车回校,空荡荡的红色大巴的车厢中从报站的广播里面穿出“车辆转弯请注意”的冰冷女声,空调开成16°,让只穿着短袖的我禁不住抱紧臂膀打寒战。我不自觉的缩向靠车窗的那边,脸贴着玻璃看外面愈来愈明亮的景色,涣散的目光盯着远方的红霞发怔,而心底不知道何时派生起的浓重不安感愈演愈烈。

    车子经过转弯,再向前直开,乘务员站累了坐下来小憩,化了淡妆的侧脸被黄色的广告卡挡去一小半,只有看不出唇膏颜色的嘴唇在我狭窄的视线里随着车厢的颠簸微微颤抖。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前面时光的倒映,正常的像是在做梦,梦里我重温了这些无比清晰的属于过去的情节。但是接下来一秒钟我却被巨大的撞击硬生生的甩到了车厢的拉手上,鲜红温热的血液从在一瞬间失去痛觉的额头上潺潺流下,像是无数条小溪经过鼻梁为峰的山峦。而我意识的消散比什么都快,却又比什么都清晰,我看见那个蓝色制服的乘务员躺在我的身边,手臂深深地反卡在座椅之中,她被尖锐的扶手边缘划出见骨的脸上神色扭曲,仿佛看见末日,而事实上她还在迎接死神。

    我也是。也明白那种不知道来自何处的不安感或许就是所谓的即将到来的死亡的震慑。

    “殷扶?”就在我因为面前的景色陷入回忆无法脱身的时候,言旻急切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身边,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我回过神来以后头昏沉的发疼,眼睛也分外疲惫,绵绵的倦意掩止不住。脚步也虚浮起来,几次都差点跌倒。

    “谁?!”我强忍着这道明显来历不明的倦意,冷声问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有双眼睛看着我们,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想必这个人一定擅长玄术。这种和幻术相通的能力可以在不知不觉中使人陷入心底隐藏最深的回忆而不自拔,时间无限延长,直到你身上最后的一个细胞老去。

    言旻和我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皮肤。但是他应该比我早发现这里有人动了手脚,因此脸色还没有我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