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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周父捂着电话小心翼翼:“妈一声不吭的回屋了,怕她又要胡思乱想,也不好当面问她,免得刺激她。”

    周父眉头紧蹙,褶皱拢聚,夜色下的田径场空空荡荡,一侧的主席台只镇里学校开运动会时才会派上用场,他将那里定焦,稳住心神自若开口,“她不知道那会儿从厕所出来了,她走了以后才重新开电脑,浏览记录里有显示,不过看她暂时没什么反应,不要太担心了。”

    周能惶惶不安:“真的没关系?”

    周父安抚说:“没事儿,那里头的资料,把浩浩写得这么可怜,谁看了都会同情,再说都这么多年了,妈也许早就想开了。”顿了顿,他又责怪道,“不过也是,邮箱设置了自动登录总是不安全的,下次注意了。”

    周能低低应了一声,将被子拉高了一些,又听周父问起了姜昊的事情。“他舅妈真的这么对他?”

    周能眼睛微热,“他说舅舅舅妈对他挺好的,可是知道舅妈这个,没把浩浩赶走已经算很好了。”

    周父本想转移她的不安才会问起姜昊,谁知周能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他忙打断她的回忆,叮嘱她早些休息,又说别担心周母,这才挂了电话。

    冯至侧靠过来捋了捋周能的长发,他隐约听明了刚才那段通话,担心道:“没什么事儿吧?”

    周能摇摇头,红着脸想去穿衣服。冯至再如何想她,此刻也万不能继续了,只好顺手捞起一旁的衬衫给她披上,蹙眉问:“一直觉得奇怪,姜昊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妈知道?”

    周能愣了愣,扣紧衬衫后才说:“妈妈她身体不好,们怕她受刺激。”

    冯至知道周母曾经患过精神病,却也远没有到疯癫的程度,否则现也不会有执教的资格,他直接道:“知道妈妈以前得过病,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妈现健康的很,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能闻言,惆怅起来,她想起刚回到中隽的那段日子,周母千方百计讨好自己,她却这般不懂事,尽做些忤逆他们的事情。

    冯至将她搂进怀里,长发散遮着周能的脸颊,只余一双眼睛水盈亮睁,周能小声开口:“满月没多久,就被别偷走了。”

    那年周能的外婆刚刚过世,周母怀着周能悲恸万分,相依为命的母亲走了,她如何都接受不了,抑郁下生下周能,她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周能满月时周家大摆筵席,只为让周母彻底走出阴霾,因此连各路远房亲戚都请到了场,包括与周母往来甚少的甘家。

    冯至将周能的长发捋到耳后,柔声问道:“后来呢?”

    周能蹙眉回忆:“表舅妈很喜欢女儿,所以那次来往之后,表舅妈就经常到家里玩儿。有一回表舅妈来中隽参加同学会,就把表哥扔家里了,妈推着去散步,表哥也一道出去玩了,后来好像是妈遇到了熟,让表哥看着一下,就和别去聊天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偷走了。”

    周能生母身边生活了一个多月,转眼便消失无踪,周母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甘宁泉那时才七岁,周家怪不了他,甘父却一直自责,所以自此以后,他便一直照应着周家,包括替周母治病,向周围隐瞒病情,病好后又托关系让周母学校转正,一晃便过去了七八年。

    可那时的小周能太不懂事,她隐约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却如何都接受不了,周母便是被她生生气出了老毛病。小周能后知后觉,发现的太迟,她甚至一度害怕三更半夜突然出现她的床头,直瞪瞪的盯着她的周母。

    周能吸吸鼻子,哑声道:“肯定伤了妈妈的心,那时妈妈很怕再丢,迷迷糊糊的又经常把当成小宝宝,那时已经八岁了,她还喂喝奶,半夜还说听到哭,来房间哄。”

    那段过往实伤,想来又不可思议,当周母某一天裁了尿布,非要给周能垫上的时候,周能才惊恐中醒悟过来,她的亲身母亲,被她逼疯了。

    她瞬间长大,变得乖巧懂事,周母要买婴儿床回家,她便哄周母说要跟她一起睡,还会乖乖去上讨厌的芭蕾舞课,连任课老师都惊异她突如其来的改变。

    周能噎声道:“那会儿时好时坏,妈妈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正常的,只有别说一句她不爱听的,她才会突然变样,过一会儿又恢复了。医生说最好住院,所以妈妈又住进去了,出来后辞了班主任的职务,只教一些小课,吃了几年的药,慢慢的总算调养好了。”

    周能十年间渐渐长成小姑娘,被周母宠惯长大的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稍微复杂些的衣服都叠不整齐。

    她记得第一次开燃气灶的情竟,圆圆的开关被她转来转去总也点不着火,甘宁泉伸手覆上她,轻轻往下一按,再转向左边,红蓝火焰轰得弹出。那天她刚把行李放到南大的宿舍,甘宁泉公寓里亲自下厨,庆祝她长大成。

    周母吃的苦谁也受不了,想来便如刀剐般血流心疼,小周能怨恨周母不让她与姜家往来,后来才明白,即使只是一封小小的信件,穿山越岭飘至小村庄,都会让周母深陷可能会失去周能的骇恐之中。

    所以从前种种,究竟谁怨谁,谁恨谁,真的说不清,就像甘宁泉所说,周能的案例是最佳的新闻题材,当法律、道德和亲情交缠纠结,笔杆下的一道道评论走向天平的两端,哪一端能够倾斜的多些,连老天都辩不清。

    冯至捻起周能眼角的一滴泪,听见她哽咽道:“要浩浩,也要妈妈,是不是很坏?”她的要求不高,她知道变成一家四口是痴心妄想,只是希望未来某一天,她出门或者花钱时,能跟周母诚实交代,自己是去看姜昊,或者是将钱给姜昊。

    冯至心如刀绞,他的思绪还停留周能悲苦的童年,他终于明白周能为何总给懵懂的感觉,这就是一个被困童年的小姑娘,而他让她被迫长大,侵占了她的羞涩和单纯。

    冯至不知自己已噙了泪,沙哑道:“是最好的,唔。”顿了顿,他她的额头落下颤颤一吻,“真让心疼。”

    万籁俱寂,如水月光微微轻晃,洒下迷离颜色。冯至小心翼翼替周能掖紧被子,又抹了抹她暖熏的面颊。

    周能鼻音浓重,沾泪长睫渐渐垂下,眼皮愈来愈重。冯至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柔声道:“来,擤一下。”说着,便将纸巾覆向了周能的鼻子。

    周能微掀眼帘,狠狠擤了一下,哧哧热气扑向冯至的大掌,冯至又卷起纸巾擦了擦她的上颚,笑道:“真乖,让干嘛就干嘛。”又哄道,“洗一洗再睡吧,好不好?”

    周能拧眉咕哝:“明天洗”声音低低的,已然进了梦乡。

    冯至无奈,只好搂着她睡下,月光太亮,他眯眼怔视许久才有了困意。

    第二天周能醒的迟,伸手挡住阳光大喊:“怎么不叫醒。”

    冯至穿戴整洁,笑着将她从床上捞起,“睡的太漂亮了,哪里忍心叫!”

    周能摇摇晃晃的扶住冯至的双肩,居高临下瞪视道:“会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