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冬至日,大雪满京师。

    钦天监的三重密室内,素纱帷幕中央设着一张朱漆条案,上头安放着一排白玉律管。

    时近正午,刻着冬至字样的律管中飞出一缕葭灰,预示着冬至交节,阳气初生。

    都说冬至是大吉日。

    此时禁宫中按例正在举行大宴,尽管废太子谋逆案也才过去两个月光景。

    在这场腥风血雨中,废太子和废后仰药死,废太子妃自缢。

    一批朝臣被株连,又一批新贵登台。

    铜虎山的残血犹在,而东宫阶前的红梅已育出了点点花苞。

    这世间最尊崇最威严的地方,亦是最残忍最黑暗的所在。

    禁宫西北的夹道上,一大一小两个太监正带着一队新入宫的使女由北往南走。

    零琼碎玉中,迎面走过来一位年长的宫女。

    她身后跟着个撑伞的青衣小宫女。

    大小太监见了她,连忙站住脚,堆起笑来问好。

    “凝翠姑姑,这么冷的天儿,您怎么过这里来了?”

    “这些都是刚入宫的?”凝翠姑姑漫了一眼那些宫女,她的嗓音带着寒风吹不散的沉稳淡然,“你们要把她们带去哪里?”

    “回姑姑的话,这五十人都是罪臣之女,因宫里人手实在不够,方才开恩,从流放的罪臣家眷里选出这么些人来。”大太监说,“她们是没资格去十二监听差的,只能在四司八局做事。先领过去训话,而后要学规矩,再分派到各处去。”

    “我们宫里上个月放出去两个人还没补缺,年下又要跪经抄经,须得补两个会写字的来。

    我这会儿还有旁的事,你告诉钱三春,让他替我留下两个好的。”

    “姑姑放心,小的们一定把话传到。”大小太监忙说。

    “那就有劳了。”凝翠说完让开了路,这队人继续向前走去。

    “真是可怜,”撑伞的小宫女望着那群人的背影叹道,“这些人原本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如今俱作了下等宫婢。

    这宫里是何等的难熬,真不知她们能不能受得住。

    尤其是西边倒数第二个,瞧她那荏弱的身子,怕是风再大些就要被吹走了。不知是谁家的?看着好面生。”

    这些人之前大多都是能随着家中长辈进宫请安的,多多少少都见过。

    但是那一位,小宫女却从未打过照面。

    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这些女子身上只穿着粗布薄棉衣,压根儿搪不住风雪。

    手脸冻得僵红,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可是她们中的大多数人,依旧沉肩挺背,尽量不显瑟缩之态。

    凝翠姑姑也早留意到小宫女说的那人。

    她的确有些弱不胜衣,但掩盖不掉出众的美貌和高贵的气度,一望即知是几代书香累世富贵堆出来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人儿,须得养在绮罗深闺,捧在手心里加倍呵护。

    便是出嫁,也须得十里红妆,配金龟婿。

    可惜,如今却沦落成深宫中的一叶漂萍。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里水更深的了,且冰冷刺骨,处处有漩涡,不知何时就把这朵小小浮萍给吞没了。

    薛姮照的双脚早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可还是挺直了脊背,每一步都走得端庄。

    她的祖父薛昶官至中书令,谥号文忠。

    父亲薛应臣任国子监祭酒,因上书言废太子案,被责越职言事,触怒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