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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杜桐说的对,次日杜太太并没说一句什么,依旧如平时一样吩咐她们帮着打点什么东西。年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送年礼,要紧的各家,这项事情,刚进腊月就开始打点,到前日才算把东西预备齐,一份份送出去。

    送到朱尚书府上的,是遣专人快马进京去的,除了杜家的年礼,还有朱愫的私敬和一封家书。朱家本家这里,朱尚书认的也就是朱四老爷这边,旁的朱家人虽也有遣人来送给朱愫年礼的,但除了朱四太太那里的,旁的都被杜太太寻法子退了回去。

    雀儿见给朱四太太的回礼要比昨日朱家送来的丰厚了些,脸微微一红,照着单子一份一份打点好了。杜太太见两个媳妇在那里做事,心里思忖起来,一个聪明,一个稳重;一个遇事有决断,另一个做事滴水不漏。

    还真是难办,杜太太用手按了按头,朱愫已经瞧见了,忙倒杯茶过来:“婆婆是不是起的早了些?”杜太太接过茶嗯了声:“昨夜不大好睡。”听了这句,雀儿的脸不由又红起来,上前笑道:“刚忙完二叔的婚事,又要过年,一家的事都聚在娘身上,是要劳累些。”

    说完雀儿又觉得,这话说的并不是像自己平时说出的话,咬了下唇,难道说姐姐说的那句话被自己放在了心里?一个出身名门的妯娌,自然会得到婆婆的疼爱,而离开陈氏的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孺慕之情移到婆婆身上?见不得新人来分了婆婆的疼爱?

    雀儿把唇放开,这样不行,怎能这样想?不骄不妒,才是做人的本心,若事事想着出头,想着去争,那不是和杜二太太一样?杜二太太要搬离这里,和她的哥哥进京的事,虽大家都没说,只是除杜二太太以外,个个都明白,这嫁出的妹妹始终不是自家的人,到时范大老爷会不会管还是另一回事,而离了哥嫂管束的杜二老爷,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杜太太的眼瞧着雀儿,见她一会咬着下唇,一会又松开,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孩子,还从不晓得,有些心事是不能露出来的。她把茶碗放下,笑着对雀儿道:“你说的是,这一年来,我觉得精神越发短了,况且他们都成家了,等翻过年,再给老四说了亲,办了婚事,那时我就没什么事,该含饴弄孙了。”

    这是头一次杜太太在她们两个跟前说起这些,朱愫的心不由抽了一下,当日许给杜家,用朱夫人的话就是,杜家虽说不如原先了,可还是富家,家风又严,没有那些纳妾的事情,杜棣又是老二,这也省了许多当家的事情,做女儿的,生在富家,嫁到富家,没有那些烦杂的家事扰了,这辈子顺顺当当的过,也就罢了。

    朱愫当日明白这是朱夫人待自己的好,眼里也曾见过两个姐姐出嫁后的情形,大姐嫁到相府,嫁出四年,虽生下一子一女,夫妻之间也算恩爱,只是也要为姐夫在房中预备两个人,以备自己不便时候,伺候姐夫。

    相府少奶奶归宁的排场也算不小,大姐也常笑着对母亲说,在婆家婆婆疼爱,妯娌们就和姐妹一样。可是备不住有嘴快的下人说出来,亲家太太虽说面上做的是一碗水端平,只是终究心里还是分个亲疏,对大姐夫妻不过就是面子情。

    妯娌们又不少,自然有那么一两个轻狂人,仗了自己出身,在婆婆跟前又多加些甜言蜜语,哄的婆婆一心只把她当宝,看不起这旁的妯娌们也是有的。大姐日日周旋在丈夫,婆母,妯娌之中,还有自己房里的下人多了,嘴杂的也不少,只觉得她眉间眼梢,常带了疲累之色,哪有当日在闺中的娇美?

    二姐嫁的是扬州知府的族弟,自身的功名虽只是举人,可是京中有了数家商铺,京外又有几个庄子,公婆已丧,二姐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下面不过一个小姑,还要仰仗着哥嫂过活,那日子过的,可比大姐快活多了。

    嫁过去不到两年,虽只得了一个女儿,可没有人敢在二姐跟前说句让二姐夫纳妾的话,只说年纪小,先花后果也是常事。归宁时候,虽没有大姐气派,只是那出手大方,对低下人的约束,就和大姐不同,饶如此,二姐还常嚷着在家料理家事太累,巴不得回娘家多待几日好好歇歇。

    或者就是如此,母亲才把自己许给杜家吧?可是难道说自己就要在大嫂下面过一世吗?虽说长幼有序,也有量才是用,朱愫的手握住丝帕,不该这样想,长辈面前承色,对长嫂恭敬,这才是做弟妇该做的,若事事强出头,只会被那些有心人利用了去。

    就像自己的姨娘,以为自己被嫡母养在身边,就多了些面子,常在那蝎蝎螫螫的,一次两次还好,多了,谁把她当真了?想起刘三妈说的话,朱愫捏丝帕的力气更大些,就不该让她跟着来,等过了年,寻个什么缘由打发了去才是。

    雀儿只是笑着问:“娘,已在寻四婶了?”杜太太点头:“过了年,他也十五了,你二婶家的老三都订亲了,说起来,虽说是小了一岁,论起月份,只有七个月,都是我疏忽了。”说着杜太太摇头:“哎,等各自成了家,我就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