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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着他的笑脸,白霜序没有说话,他们本质上与过客并无区别,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宛温,只要养好伤,离分别将不再遥远。

    一念心软,他没有将残忍的话直接说出口,而是转头朝宋管家所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这是我们的秘密。”

    配合老头一脸“你们鬼鬼祟祟一定没说好话”的探究,宋灏拍着胸口,说:“我懂!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白霜序挑眉。

    宋灏扫视左右,拉他往背风的地方走,小声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胆子小,小时候常被人欺负,族中有个表叔与我母亲关系亲善,便教了我几招防身。”他在“几招”那处迟疑,挠了挠头,很是不好意思,伸出三根指头,“其实,其实也就三招。剑法那日你见过,还有三刀,分别是——龙战于野、龙吟匣光、鱼龙曼衍。”

    “既是表叔,为何说不得?”

    宋灏以手掩口,气声说:“因为他身上背着命案。”

    白霜序没说话。

    “越城岭江家你可知晓?”

    若将武林势力细分为南武林和中原武林,自大江起南至交州,以五岭山脉为界分为五大宗派,并称为南武林五大派。这越城岭江家便是其中之一,乃是一方望族,其中出过绝顶高手,亦有致仕名流。

    白霜序摇头装糊涂。

    “家母便是出身越城岭江家,”宋灏藏不住话,简单解释两句,便将心事全数吐露,“过去近十年了吧,那时我还小,只听说是殴杀父母,绝弃人伦的恶逆之罪,惊动了整个宗族。听我娘说,这个表叔其实并非江家人,是二房叔公的养子。”

    听他说到这儿,白霜序想起这么个人,叫江萍踪。

    越城岭早年很出了不少怪人,这刀剑龙蛇便是其一,此人姓甚名谁无所得知,擅使双刃,一刀一剑,每年小满都会上江家拍门叫板,江家二太爷年年应战交手,从无败绩,江湖传闻有云,说刀剑龙蛇最后一次败于二太爷,走火入魔而亡,留有一子为江家收养。

    江家成名技乃扶风拐,传男不传女,江萍踪也成为整个江家唯一不习练扶风拐的男丁。

    “事发之后,表叔曾向我母亲写信求助,但母亲远嫁,远水不救近火,等我母亲回到江家,表叔已然失踪,此人也成为整个宗族的禁忌。”宋灏自然站在母亲这一边,对这个幼时与自己颇有照拂的表叔深信不疑,“可是,那些叔伯公爷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荆州以南,多族杂居,宋灏是个标致的汉人,但木樨的长相可不是。白霜序不便再就这一话题展开,便拐了个弯问:“那少爷,为何想练武功?”

    两家若真是要好,江萍踪没必要藏私,只传授三招,没准是宋灏只记住了三招。

    “其实……”

    话还未出口,后院传来惊呼,宋灏二话没说越过长廊,迅速朝月洞门跑。白霜序跟在后方,并没有擅自进入,而是倚在翠竹边侧耳静听,能听到屋里随后飘出一声镜面落地碎裂的脆响。

    再之后,院落嘈杂得不像样子,侍女和小厮不是向各房通传,便是冲出门请大夫。

    “去,把城里最好的黄大夫请来!”

    这是宋灏进门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屋里与外间形成鲜明对比,静得仿佛两个世界。他顺手带上门,走过去,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铜镜碎渣,江有晴坐在榻上,察觉动静,一把抓过锦衾,从后背一罩,将整个脸都裹上。

    宋灏缓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娘。”

    江有晴紧张地露出两只眼珠,却难掩底色里的疲惫与沧桑,在察觉来人的身份后,眼眶蓦然红了一圈,但始终没话讲。

    自从生了这怪病后,夜里疯癫,白日极静,今日倒是有些反常。

    宋灏一边像哄孩子般哄她,一边去揭她脸上的薄衾,尽管在动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无论见到什么,反应都不可过于激烈,但他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除了那一头华发,江有晴肉眼可见苍老,脸上层层皮落如蛇蜕,十分可怖,但她的身形体态又与同龄女子一般无虞。

    他伸手一揽,将人圈住,嘟囔着:“娘,我一定会治好你。”

    不多时,门被撞开,宛温县丞宋伯宜官服未解,匆忙入内,一见江有晴而今仪容,并未退避,反倒急得上前要将人扶住查看。恰逢宋管家快马将黄老大夫请来,卧房逼仄,容不下多人堵塞,那只迈出去的脚不得不收回,让开路来。

    愣是一句话也没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