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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夫拿出药枕切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凑近扇闻女子口鼻的味道,脸色越来越沉。他本是不想来,奈何宋府的管家不由分说,将他架出了门。

    宋伯宜见他松手,凑近急声询问:“大夫,内子她……”

    老大夫顾忌地看了眼神色抱恙的宋灏,宋伯宜立刻意会,捏了个抓药的借口,将他支开,等人阖门离去,这才犹豫着开口:“宋大人,夫人之疾本身并无性命之忧,但若是长此以往,忧郁加身,恐伤肺气,这一纸药方,只能稳住病情,若想痊愈,”他顿了顿,对于自揭短处,仍需鼓足勇气,“还恕老夫回天乏术。”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据传洞庭无药医庐,有神医辈出,或可一试。”

    “可是……”

    宋伯宜并非没有考虑过,可神医哪是那么容易出山的,若是轻易能为钱财所动,天下病人几何,不早给活活累死。

    他抬起头,望着窗格上透进的阳光,明明正值金秋,指尖却发凉得好似到了腊月间。

    门外,宋灏抱膝,与影子缩成一团。

    白霜序从竹隙中瞧见他,本不想僭越,但犹豫再三,还是走进了宋府家眷居住的后院。那小子把脸埋在双臂间,竟在低声抽泣。

    听出脚步声,宋灏抬起头,双目晶莹,满怀愧疚。

    “都是我的错。“

    他兀自喃喃,将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像中了应声虫的咒语。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白霜序并不会安慰人,也没那个耐心,只说:“知错就改。“

    “啊?”

    宋灏怔怔地望着他。

    他这个下人实在当得不合格,连块汗巾也没有随身携带,只能伸手去宋灏怀里帮他掏,宋灏被他挠得痒痒,不住躲闪,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忘了方才的难过。宋灏深深吸了口气,邀请对方与他一同坐在台阶上,淡淡说:“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要练武功?”

    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闲谈不过是套近乎时的一种手段

    白霜序当然不会那么直白的剖析内心,所以,在宋灏开口时,即便无话想说,他也认真地看着对方。

    宋灏极易对人产生亲近好感,尤其受到重视时,讲心里话如倒豆子:“我爹出身寒微,二十有六才举孝廉,定品级,当了个小小的县丞。我娘乃江家三房嫡女,本无门户相当,但她力排众议下嫁我爹,自此与江家几近决裂,每每回娘家省亲,大多郁郁而归,我希望……”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得极有分量:“北境虎狼环伺,怎可偏安一隅,我希望能封疆裂土,建功立业,讨她欢心。”

    内心也不是真的为了欢心,只是鸣不平。

    越城岭他也去过两三回,能感觉到,江家这一辈心气浮躁,自视甚高,时时拿鼻孔对人,他不想娘因为勇于选择所爱而被当作一种耻辱,为娘家看不起。可九品之制下,门第极难翻越,唯有军功一途。

    宋灏碎碎絮叨,并不指望这个山野小子能真的懂他的抱负,他将拳头攥紧,紧咬牙根。想起发病那日,自己因为习武从军之事,与母亲发生争执,江有晴认为他只是过于在意他人眼光,为了附庸攀比才企图投笔从戎,他为此大吵一架,内心便如车轮转得肝肠寸断。

    门被推开,宋伯宜亲自送大夫离去。

    宋灏起身见礼,白霜序紧跟在后,他本无意于成为焦点,奈何腿脚不便,叫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余光瞥见。

    “诶,你不是……”

    黄老头盯着他的脸辨认,笃定无误。

    白霜序把头埋下。

    宋灏还陷在先前的情绪之中,意气正盛,着急询问病情。黄大夫早拟好措辞,边走边背,腿脚将要跨过门槛时,身子一歪,忽然倚门回首,向着白霜序,意味不明道:“小子,上回在医馆,老夫见你口若悬河,不知此次,可有何良方妙法?”

    白霜序目光骤然一冷。

    黄大夫小气地哼笑一声,捋着长须,快步出了宋府。

    宋灏两眼放光,紧紧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他为何这样问?难道……难道你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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