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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叁观主臂拄幡杆,竟打起我的主意:“那你来吗?一五三,要不你来吧。”

    我?我摇摇掌,我不来,乾坤庙尚且紧缺人手,我偶然路过,还得先走。对了,走之前说件特别巧的好事,“地门殿近期大赦鬼域,你们要是不嫌弃,我教你们,写张敕赦招安书,去提几个新魂上来顶一阵,虽然鬼籍不济,总之比你们师兄弟单打独斗强。”

    香火鼎盛一时的天师观,竟落魄到两个人就开张的局面,若不是我亲眼看见他哥儿俩混得这么惨,绝然不肯轻信世态炎凉至此。你瞧那正观主鹤发童颜,道幡不离手,一双老眸看苍凉;副观主呢,他青丝如许,玉树兰芝,抿目盲执帚。

    此双一老一少师兄弟,当真三十二卦门奇葩怪谈也。

    副观主榷黎拄帚对我颔首笑了笑。

    我愕然暗叹,这少乾道笑起来真是好看,似春风拂冬雪,霁月光风,不萦于怀,既叫人心里温暖,又饱览漂亮。

    我摇摇卷轴:“榷黎道长好久不见啊。又长高啦。”

    他一贯正经冷淡不谙人情世故,如常礼貌回我:“真人好。进来坐坐吗。”

    “不了,还要赶下个地方。”我腾云道:“说真的,鬼域开市二位不妨去看看。有惊喜也未可知,仙道招魂工不算枉逆新闻,反正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劲,我就先走啦。”

    桑叁坐树下入定,见我飞远,良久,对榷黎说:“她的主意有道理,道一,你挪出时间去看看。”他想了想改口说:“算了,明天就去。经费在功德箱里,鬼域那边消费高你多带点儿。”

    雪下得太大,桑叁老头就坐一小会儿就通体混白,榷黎默默扫掉他身上的雪,“很着急?”

    “不然?”桑叁捻须叹息,指向观门:“你没看见那扇破门到底是被一五三掰折了边吗,溜这么快,老子又不会真叫她赔钱。”

    鬼域在泉台之上,对三十二卦门中人来说,那不是个友善的地方,道行不深的修士大多还没进到中心地段就彻底折在里头,毕竟是鬼界的地盘,像榷黎这种中乘修为的道士,勉强能全须全尾进出自由,但也只能做到不滋事,入乡随俗发布张招安帖,速进速退。

    奈何他招了三天,连个问信的鬼影都不见,更别说有自愿来签字画押的灵魂。黄昏降临,榷黎收起幡布,卷回招安贴,准备收摊打道回府。谁知道出鬼门关的路上碰见熟人,赤野,就是那个天师观最后一个被撬走的墙角,赤野道真,对方好像是特意等在那里,远远就对榷黎打招呼:“小师哥,好巧啊。”

    榷黎点点头:“嗯,巧。”雪晶顺着他乌黑蒲发往下掉,他却熟视无睹地走过了,冒雪独行,孑然一身。

    道真:“……”

    他气短委屈道,“喂,师哥,没必要当看不见我吧。好歹跟了你那么多年,物竞天择,趋利避害,我也要晋升的嘛。”

    榷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理解对方说的什么意思,不过没理会而是温吞道:“你找我有事?”

    道真挠挠头:“对啦!师弟我还真找你有事,不过是好事。”他卖弄一阵师门情,感恩思念云云,最后才正色道:“我呢虽说不在天师观任职,可我照旧心系桑叁观主和师哥你啊,听说观门都被掰折了,啧啧,真他妈惨,不会修门的钱都没了吧。”

    “嗯。”榷黎继续走,道真笑嘻嘻地追上去:“嘿嘿,我就不说废话啦今天来给你送个人,哦不对,是送个将灵,帮观主和你打打杂,洗洗衣服,做做饭是什么的,师哥意下如何?”

    榷黎望天:“说来惭愧。”他说着惭愧,但表情寡淡的,好像当下确实有件极其棘手的事,但局面已经这样,着急也无用,况且他向来就不擅长将喜怒哀乐坦露在脸上,唯阴暾道:“其实天师观不缺洗衣做饭的杂役。”

    道真迟疑:“那缺什么?不会就缺我吧。哈哈哈那我好哈哈哈,该怎么办呢。”

    “不是缺少你,是急缺天师弟子。”榷黎轻缓缓道:“你就罢了。良驹不食尾蹄草。”

    “呃,师哥说得对!嘿,巧了不是!”道真原本还失落,闻言兴奋到一拍即合:“我介绍的此灵她正好会捉鬼。”

    两人穿过鬼林离开鬼域,行走到人界地界,化个形。道真穿一件特别厚实的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一只熊。榷黎的凡相,则是留乌黑短浅的头发,长度及颈,身穿普通休闲常服,气质像个高中生。两人一个虚胖,一个骨劲身形,并肩走过灯红酒绿的夜市,来到一间朋克风格的酒吧门前。

    黑漆漆的门店,古怪阴森的气氛,怎么看都不像卦门办公地点。

    榷黎扶额,指指触电似的酒吧招牌:“这就是你说的高级场所?”

    道真扑哧两颗葡萄眼,无辜无害自信道:“嗯呐。”

    榷黎一字不语转身就要撤离此处。

    “喂,师哥,你干嘛,这就走?直接走?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道真夸嚓翻身跳过去挡住榷黎去路,“不准走,先说清楚,小师哥你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