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守夜太监蹑手蹑脚地打开殿门,就被吓了一跳。

    陛下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酣睡,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眼底一片乌青。

    这是一夜没睡啊小太监小心地弯腰上前,把身子伏下,低声唤道:“万岁爷?”

    景瑛含混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三刻,”小太监谨慎地跪在龙床前,“万岁爷,起驾了。”

    这个时候,梳洗完毕后就要上早朝了,哪儿还有什么时间去武场,景瑛一宿没睡好,烦躁不安,干巴巴地等着清晨的到来,结果头脑昏昏沉沉,也没有彻底清醒。

    罢了,流水似的宫人过来给他穿戴梳洗,一通折腾下来他暗自心想,不如早朝结束后去猎场看看,虽说还未到冬狩,但季秋时节,动物们经过一年的成长,已然膘肥肉壮,尤其是这一时期的鹿肉,更是鲜美可口。

    景瑛心中一动,把枕边那块装着蛇皮的帕子放入自己腰侧。

    今日早朝,主要说的是一件事,北狄那边有樊由和景焕的消息了。

    据探子来报,两人一起投奔了北狄首领乌邪真木,还将自己的大军系数带去,那和大齐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可汗兴奋不已,立即封了两位为王,还赏赐了草地牛羊和美人,册封仪式也极其隆重,明晃晃地展现得胜似的张扬。

    “樊由手上有十万人都带去了吗?”兵部侍郎罗苣出了一身汗,“不可能所有人都叛国!”

    樊由出逃后,朝廷也未坐以待毙,其中有一项就是尽可能联系上叛军的人,加以瓦解,只要能够杀了主帅,剩下的士卒不说做鸟兽群散,起码大部分也会回到大齐,毕竟谋逆的责任主要在于将领,小小士卒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

    除此之外,一支龙羽卫的精锐之师也立刻追赶叛军,并与其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冲突,但樊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跟随他的众人都铁了心一般,往北流窜而逃。

    “也没有十万人之多,”兵部尚书李仲芳高声道,“此逆贼回京,带了大约两万人,因而与龙羽卫交手时落了下风,立马转身而逃,除此之外,剩下的八万人依然在边境守卫,等待方铭大人的接管。”

    也就是说,樊由带了两万人去了北狄,白白送给了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这两万人,都心甘情愿吗,为什么路上没有暴动呢

    探子在朝中跪着,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樊由行事狠戾,一路上只要有人胆敢逃跑,立马诛杀,他还实行连坐检举,除了真正的心腹外,那两万人也是苦不堪言,再加上花言巧语但是据属下所知,北狄并不信任这批人,而是全把他们当做了奴隶”

    一时间,朝廷炸开了锅。

    怪不得乌邪真木这么大方直接封王,原来是得到了两万名奴隶!

    景瑛双手抓住龙椅边缘,指尖微微发白,冠旒代替面纱挡住他的眼眸,挡不住的是里面狰狞的红。

    这两万名士卒,被樊由以各种手段带来京城,通通被拉下水带了顶谋逆的帽子,事情败露后又被迫投奔敌人,还被当做礼物献了出去,成为了草原上披发刺字的奴隶,任人宰割!

    痛骂声不绝于耳,几位老臣更是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他图什么呢?景瑛不明白,稳住心神后才缓缓开口:“此人的亲眷呢,捉住没有?”

    一位刑部侍郎回到:“启禀陛下,樊由无父无母,也没成亲,族人也凋敝得差不多了,现如今他老家的村落里,能和他扯上关系的,都是除了五服的远亲。”

    此人必杀。

    景瑛恨恨地想,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方铭:“方爱卿,你明日就出发,莫辜负了朕的信任。”

    他知晓方铭此行有多大的压力,樊由在边疆势力雄厚,那留下的人不一定会听从新来的将领,可他实在不敢赌了,不敢赌剩下的人中还有没有樊由的心腹,因而派方铭出发,是现如今最好、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方铭跪在地上,然后拱手高声道:“臣归来时,必带回樊由的头颅,雪此大辱!”

    景瑛心中的闷气,这才下去了一点,他眼睛撇过周悬,发现那人仍是垂着一双眼,好似睡着般。

    周悬在朝中,话并不多,经常耷拉着眼睛,一副倒霉相。

    他所有的意思,就由旁人来说,自己择得一干二净。

    腰侧的蛇皮有点硌人,景瑛低声对旁边的宦官交代几句,又安排了一些琐事后,结束了今日的早朝。

    下台阶时,海公公小跑着过来,低头耷脸地,好像有话对自己说。

    景瑛懒得问,这个太监从小就伺候自己和稷哥哥,是宫中的老人,说不上是拔尖的聪明伶俐,但他用惯了,并且此人唯一的毛病就是有些贪财,其实皇帝并不怕手下有私心,他反而觉得这样“有所图”的人,用起来才更加放心。

    “万岁爷”海公公嗫嚅片刻,终于说出来了,“穗儿昨夜在大牢里,暴毙了”

    什么?景瑛心中一惊,锐利的目光剑一样地刺过去。

    海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使劲抽自己嘴巴:“奴才有罪,奴才用人不当,让这样的刺客混到宫中,奴才有罪”

    “海福生,”景瑛冷冷地问,“仵作那边可出结果?”

    胖太监浑身一抖,两侧脸颊上全是红色手指印:“回禀万岁爷,昨夜太医和仵作都去看了,说没什么异样写的东西大概今日就会送过来。”

    说完后,他继续打着自己的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景瑛一言不发地离开,走出殿外时才不回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