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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七,神武大将军董泽一行抵达京城。

    为表隆恩,圣上亲自出门相迎。

    薛茸并不是头一遭穿男装,但是穿铠甲还是初次,又跟着队伍风餐露宿了好几日,这会浑身几乎都要散架,只是咬牙强撑,等着那高大威武的宫门缓缓打开。

    所有的将士都下马以待,不知是谁幽幽地唱着一首北方小调。

    “妹妹送我出城关,妹妹她啊泪涟涟,沙场哪儿有好酒喝,哥哥你再回回头”

    不知自己是否听错,薛茸侧着脑袋想去寻声音的主人,就被旁边一位老兵小声怒斥:“不要命了?别动!”

    吓得这个满脸土灰的少女一耸脖子,立马恢复那静默的姿势。

    没过多久,就听得一阵礼乐声,薛茸懵懂地跟着身边人一齐跪下,高呼万岁。

    她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根本看不见那从宫中出来的人,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香弥漫过来,给这庄严肃穆的场合添了些许暧昧的味道。

    陛下的声音并不大,倒是传旨太监高亢清亮的嗓子一传八百里,念完恩宠和赏赐后,才听得董泽高声回话:

    “谢主隆恩,臣万死不辞!”

    呼啦啦的一片金戈声,薛茸又赶忙跟着旁边人一道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她终于大着胆子往前看,想要一窥圣颜。

    人太多了远远的只能看见高大的轿子内坐着一个少年,明黄威严的轿子缀满流苏,遮得只能瞧出少年身姿挺拔的,旁边垂手而立的是一些长胡子的官员,衣衫颜色和补子都不太一样,其中有一个薛茸认得,淡漠的一张小脸,耷拉着一条跛腿,绯袍绣的是仙鹤,正是内阁首辅周悬。

    轿中的陛下仿佛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周悬弯下腰侧耳细听,面皮上也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然后重新站好,嘴角居然微微弯了起来。

    他是在笑吗?

    薛茸踮起脚尖努力想看得更清楚,就听到那胖太监的尖嗓子了,出门相迎已是莫大的恩赐,这会儿体恤董大将军舟车劳顿,特许下去休息,午后再来宫内听旨。

    乌泱泱地一片,大家又跪下了,再次叩头谢恩。

    身上的盔甲毕竟是按男子的身形而制,薛茸此刻腿肚子疼到站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后边那个年青士卒才拉了她一把,看也不看的就扭头走了,薛茸也不介意,她已经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低,幸好军中纪律严明,她真正入营后,除了几个老油条外,大家也不怎么开她的玩笑。

    她漫不经心地跟随着大家往前走,心里却仔细地描摹自己刚刚见到的景象,眉头紧皱,仿佛要用刀子般刻入心间。

    而此刻的景瑛,滋味也不大好受。

    原本他是打算亲自去队伍里面见将士们的,但可能是时间久了,自己对于刘荣针灸的反应也越来越不敏感,先帝三年祭日也快到了,万不敢在此刻出什么差池,因而对于太医提出了封闭视力也是一再推迟,想等到祭典结束后再说。

    可今日起床后,景瑛一扭头看到伺候着的海公公,心里就喟叹一声,完了。

    海公公可真是娇媚可人。

    他不是好色之人,如若仅仅是所见丑人皆貌美如花也无甚大碍,可偏偏这眼疾还能使人神志不清闹出笑话,一想到之前自己在周悬怀里撒泼打滚的样,景瑛就隐隐有挖去自己双眼的冲动。

    硬生生捱了好一会,小皇帝还是决定不能取消出门迎接将军的仪式,只是吩咐下去尽量缩短时间,然后从始至终自己也没有下轿,垂着眼睛生怕闹笑话,准备等会结束立马把刘荣叫来再做商讨。

    而接见董泽时,景瑛就偷偷抬头看了那么一眼,就心如惊雷。

    大将军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间袅娜多姿,而跪在地上的将士们皆闭月羞花,一想到他们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景瑛顿时心如刀割。

    完了。

    小皇帝在轿内使劲咬了自己的舌头,淡淡的血腥味终于拉回了些许的神智,他悄悄叫着旁边首辅的名字。

    “周悬,周悬!”

    那人略带疑惑地弯腰,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清清的水。

    “朕眼疾发作了,你等会去养心殿候着,商讨此事吧。”

    首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但是景瑛绝望地感觉到了,他在笑。

    他一定在心里笑!

    回去后更衣,换了一身素净的织锦常服,景瑛默默地带上面纱,然后去往养心殿,周悬和刘荣早就在那候着了,见到自己后一齐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