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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瑛神色微变,恰逢此时院门微响,开门后发觉是一位陌生面孔的武将,黑肤大眼,高鼻深目,很宽阔的膀子,看起来不大像中原人。

    那武将跪倒在地,远远传话:“陛下,周悬大人请你回宫一趟,说有要事要奏。”

    海公公忙趁出手,提着心搀扶万岁爷往外走,到了那三个脸色煞白的人面前才怯怯问道:“陛下,这三人”

    “放了,”景瑛慢慢的踱着步子,“沈之矜原本应革职罢免,念救驾有功,罚俸三月,王君敏同理。”

    然后他略微抬起眼皮:“那个女子遣返出京。”

    海公公弯腰谄笑:“万岁爷真圣人仁心吶,咱家看着都心里暖和。”

    景瑛没有搭理他,走过那个武将旁时站住了,低头问道:“你叫什么,哪个军营的?”

    “回禀陛下,微臣名叫方铭。”

    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景瑛琢磨两下恍然大悟,这不是周悬的亲外甥吗,那时坚持举贤不避亲,甚至不惜为此得罪圣上也要推荐,可自己还是授兵于樊由,酿此大祸。

    想起周悬那促狭的眼睛,景瑛不由哑然失笑,随手把拇指上那碧汪汪的玉韘取下来:“朕识人不清,此物就赏与你了。”

    方铭也不推辞,双手接过就磕头谢恩,一副坦然之色。

    沛德武场离宫中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景瑛料想是关于靖王爷党羽的处理,一时有些心烦,索性放慢步子,任由马儿信步前行,那方铭也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倒是个沉稳的性格,一路都没有说话。

    “你不是汉人吧?”景瑛头也不回地问道。

    方铭一夹马腹,马蹄声就急促起来:“回禀陛下,臣的母亲是一位鲜卑人。”

    景瑛有些讶异:“你不是周悬的亲外甥吗?”

    “微臣的嫡母,确为周大人的胞姊,只是生母是地位低下的蛮夷女子,是夫人养育我长大的。”方铭跟在皇帝身后五步的距离,声音很是低沉。

    二十多年前国力强盛万国来贺,有段时间达官贵人都追捧胡人女子,葡萄美酒,碧眼美姬,能留在府上生下一儿半女的也不少见,大约方铭就是那一时期降生的。

    景瑛沉默片刻:“那周悬倒是对你不错,上次还保举你出征北狄。”

    “周大人对待晚辈都是极好的,微臣感戴不忘。”

    方铭的回答淡淡的,和他英武的外表不是很相衬,在景瑛印象里,这等魁梧的汉子,就应像杜如涛般豪爽大气,粗鲁勇武,而方铭,看起来更像一个文人。

    这一路走得也没甚趣味,八月底了,路边栽种的只有石榴是红彤彤的,别的树都枯黄了叶子,景瑛经过一株泡桐树,终于忍不住仰起鞭子,乌骓踏雪奋起扬蹄,向着宫内飞驰而去。

    养心殿内,周悬正和严垚小声说这话,旁边两排案几上堆满了文书,几位尚书都拿着笔,皱着眉头圈点勾画。

    没让通报,景瑛就直接一身短打入了殿内,感受到众人略微讶异的表情后,少年天子微微一笑,径直走上前到了周悬旁边。

    “都免礼不知周爱卿有何事要议?”

    周悬慢吞吞地从地上起身,垂手而立:“有两件大事需要陛下拿个主意。”

    景瑛骑马时间长了,这会儿腿肚子酸胀不已,就直接坐在周悬刚刚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挑起一边眉毛,看那人有什么话要说。

    “一是靖王余党已被系数抓获,那日乾清宫纵火一事,是有司设监掌印太监苏大才参与,现在已下诏狱由大理寺查办,其余来往密切的大臣也都上门查抄,取得信件共四千余封,下狱一百二十五人,名单在此。”

    言毕,严垚就递上一封奏章,里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抄着一堆人名。

    景瑛信手接过,大略扫了一眼,从正二品的官员到六品职官,靖王爷定是筹谋多年,才能把手伸得这般长,他阖上折子若有所思:“周爱卿认为该如何办?”

    “国有国法,依律行事即可,只是”周悬作出为难的样子,“也有些棘手的事。”

    “什么?”

    周悬和严垚对视一眼,才轻轻说道:“关于靖王爷的几位公子,该如何处置,还得陛下定夺。”

    靖王共有三子,景焕身负重伤被送往京外,景炽藏匿于母舅的一处外宅,景熠则奴仆装扮躲在王府的庄子里,现如今除了景焕之外,其余二人已被抓获,关在诏狱内。

    景瑛有些头痛,谋反是大事罪不容诛,可景炽景熠都是自己堂弟,两人还未成年,若就此格杀难免罔顾骨肉亲情,于是思虑片刻后说道:“念在二人年幼,废为庶人吧。”

    话音刚落,周悬就直接跪倒在地:“微臣以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