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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凤索性将其余几条风筝线都剪断,大红蝙蝠、大金鱼追着凤凰风筝没入天边。

    宝钗朗声道:“信女愿日诵佛经三十三遍,求不论我与林妹妹谁先出阁,都能日日相见。”

    黛玉还没说话,薛虹就抢了先:“那就只能是妹妹你变成男子,让林姑娘做我的弟妹了。”

    王熙凤假意嗔怒:“你们薛家打的好算盘,林丫头早就说过要当我们贾家的媳妇儿了,有你们薛家什么事儿呀?”

    “我看未必,”宝钗摇头,“林妹妹的美人风筝是被宝船风筝卷走的,以后也许要坐着船出嫁呢。”

    几个人玩笑了一会儿,黛玉有心想单独跟王熙凤聊聊,便给轻拉了一下王熙凤的衣袖,两个人往王熙凤院子里走。

    黛玉侧过脸去,紫鹃正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能看见黛玉,又不能窃听她们对话的距离。

    黛玉开门见山:“二嫂子,我有一件要紧事要问你。”

    王熙凤略带惊讶地问:“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哪有要紧事儿呀?莫不是和宝玉怄气了吧?”

    “不是,”黛玉正色道,“我已快要到及笄之年,却不知道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都存在哪里。”

    “你这是担心你的嫁妆了?放心,都交由贾家公中收着呢。等你出嫁了就随着你去。可到底不用多费功夫,不过是前门出后门进罢了。”

    “二嫂子怎知道我一定会留在贾家呢?再者,就是前门出后门进,我也得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吧?”黛玉不肯由着王熙凤转移话题,执着地追问。

    “你的婚事自有老太太做主,还担心什么呢?”

    王熙凤也执着地不提“遗产”两个字。

    黛玉在心里咀嚼这个王熙凤的话和表情,知道这其中大有文章,以王熙凤的性格,如果她的安排清清白白,没有动用过自己的遗产,那她早就发怒了,哪能一直有耐心地跟自己打太极呢。

    “就算出阁了,我也是要管家的。提早管管我父亲留下来的遗产,也可以早日历练一下。”

    王熙凤听完苦笑了一下,挽起黛玉的手,黛玉不明就里,被王熙凤带着往西边走。

    “妹妹这样想,我只能陪妹妹去见老太太了。妹妹需得知道,如今我虽然管着家里的琐事儿,但大事上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王熙凤说完,轻叹了一口气。

    荣禧堂里,大丫鬟鸳鸯正在给老太太捶腿。

    黛玉和王熙凤向老太太问过安,各自在椅子上坐下来。

    黛玉瞧着老太太似乎气色不错,知道这都是鸳鸯细心调理的功劳,向鸳鸯道谢:“鸳鸯姐姐,多亏了你,老太太才活成老寿星。”

    老太太在炕上歪坐着,笑得满脸皱纹:“我的林丫头是个最孝顺的,又生得这样鲜妍袅娜。我老眼昏花了,远远瞧着你,还以为是见到了……敏儿。”

    老太太笑着笑着,抹起泪来。

    黛玉想起母亲贾敏,觉得六七岁时长在母亲身边的时光都逆流回来,那时的母亲还没有生病,美得像香案上供奉的观音。

    母亲的精神尚好时,会把黛玉抱在膝头,一字一句叫她念诗。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黛玉记得母亲念这首诗时,自己吵着也要去垂钓,父亲也当了真,抱着黛玉到小花园的金鱼池里,煞有介事地垂钓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才听到父亲跟母亲抱怨手臂疼。

    “小小的一个人儿,抱久了还挺沉的。”

    那时父亲与母亲恩爱情笃,在父亲案牍劳形,分身乏术的时候,母亲会带自己去小院子里摘花玩,再挑几支花插到父亲书房的花瓶里,权当是借黛玉折的花枝与父亲分享这一点小小的天伦之乐。

    后来母亲病入膏肓,不治而死。父亲也为母亲的离世日渐消瘦,再后来黛玉被送到了贾府,最后父亲随母亲而去,黛玉重回苏州,只带回了父亲的遗产。

    黛玉的人生在六岁以前是圆满的,太圆满了,无法锦上添花,在那之后只好一直“失去”和“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