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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经纬来的时候,龟山婆婆又一次让花舒儿离开。

    花衣裳笑着,高兴着,不让羞涩的花舒儿避开,就让她站在门外偷听。她这个一辈子侍奉龟山婆婆的奴隶也自花舒儿被收养起就照料孩子的生活,更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在此时刻一点也没寻思到龟山婆婆的心思。

    而对龟山婆婆来说,来到的不是个即将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客婿,而是个陌生的可以选择退出阿玛森大会的竞争对手。她毫不客气地请求,说:“你不是族里的人,不懂得规矩,能和北九方的亲戚说些什么?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宝日子母犀角吗?”

    屋外的人以为是婚姻的考验,许经纬也以为是,犹豫了一下说:“族人分散时,把母犀角掏出与子犀角吻合的穴,和子犀角分别而执,以便日后天涯一方日久,也能相知相爱!”

    龟山婆婆略一失神,稍后又问:“那狼行百步而嗥月,虎伏地化猫呢?”

    许经纬疑惑、沉默。

    龟山婆婆的嘴角立刻爬上一种难见的戏虐,让人捉摸不透。

    他只好回答:“百族归心,圆月之下盟誓共主,献猫,表示即使是战神在主人面前也无用武之地,惟有天骄至强至上。”

    龟山婆婆一下颓然。半晌,她遥遥搓手,哀求说:“木百岁不枯,人百岁而亡。我气力将朽,不日便要告别人世,你就不能让让我?舒儿那是我一把养大,只要你答应,我就把她嫁给你!”

    这不是许经纬能答应的。

    当她再次拿婚姻威胁时,花舒儿已满眼泪花地站在门口。龟山婆婆的眼睛和她只一接触就快速地转移,任她把许经纬扯出去。

    花衣裳默默地看着,追了追花舒儿,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敢说出口,回头时,迸出了一滴眼泪。她一步一步地走着,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那是花舒儿给她缝过的。但回到了屋子,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整理着杂物,突然,她看到一套法器和瓦罐,便悉心地捧起来,想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然而,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松手,让手里的器物落在地下碎去,低声说:“这是让孩子无法生育的法术。她真的疯了!”

    “我没疯!”龟山婆婆站在门口,阴森森地说,“他们有了孩子,世上又多了一个不记得天神和萨满的人!我要让天神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不被任何妖魔取代。你以为我心里不疼吗?我还要去找萧青水,让他去抢亲,替他夺取首领的位置,那时再解除法术。”

    花衣裳大声地说:“这恶毒的法术,这恶毒的想法。我不会扶你去的!”

    “记住,你是我的奴隶!生来死去都不能改变。”龟山婆婆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凶恶、厉色,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花衣裳一步不让,大声地争辩:“可她是你的养女!”

    龟山婆婆再次问:“你去不去?”

    花衣裳还是摇了摇头。

    龟山婆婆不再要求她,而是回头给了她一个木碗。

    花衣裳看到木碗里有一些黑绿的汁液,脸色变得苍白,但她还是接过碗,不吭不响地往一边走去。

    龟山婆婆冷笑着,哭着,摸着墙开始上路。

    一段艰难的路程,艰难如苦难的结束。拐杖拄,身子晃,墙面猛然在昏花的眼前空旋,她摔了一个跟头,却又在天地飞旋中爬起来。汗水擦了,尘土尤在,漫长的前路,偶尔走动的却又是陌生的脸孔,恐怕也只当她是疯癫。

    她心中使命使她直直看着沿路,当又一次倒地时,她又看那永生不老的天空,感受大地母亲带给自己的力量,咬起最后的几根枯齿,在心中发誓:“这片天地里不能没有天神和萨满!不能!谁触犯了它,都要被长生天降罪。我需要一个支持它的首领。让我还有一点力气,走到他面前给他祝福吧。”

    百余步后的庭院。花衣裳没有去喊任何人,默默地坐着,只是不断地落泪。她用水冲开汁液,用手指头反复地搅动,像是把自己都搅回了过去:从小就做奴隶的日子,偷偷想和人好的难为情,见到十来岁时花舒儿的心情等等。

    世事如穿花,反复地冲击着两人的过去。当花衣裳再次站起来突然兴致勃勃地打来一盆水,理自己花白的头发,看自己的容貌忆起当年时,龟山婆婆又一次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