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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是我的杞人忧天。

    第二天早晨,我骑车到厂跟前的公交车站,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瞥,一眼就看见那个鹤立鸡群的情儿。在人流中,她裹着一件天蓝色风衣,一片明媚的阳光照射之下,人显得更加亮丽明快,好像从碧空中飘浮下来的仙女一般,轻盈地游走在上下公共汽车的人缝里。

    我盯着情儿窈窕的背影,心如阳光一样灿烂,充满了不尽地自豪和万分得意。这叫我怎能不自豪呢?又怎能不得意呢?想想,像我这样一只又笨、又傻、又苶、又呆、摆不上桌面的癞蛤蟆,竟然也走一回稀屎运,一走冲天,偷吃了一口天宫里又白又嫩的天鹅肉。

    “哎!看啥那?!”

    随着一声,骑自行车的小孟穿过。

    不过,我已经亢奋起来,浑身充满力量,使劲儿蹬几下脚蹬子,自行车像箭一般与公交车擦身而过,直奔向情儿飞驰过去。在距离她几米远时,我猛然一个急刹车,伴着一声刺耳地“吱嘎”叫唤中,前车轱辘立马一个紧急立定,停在她身后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嘿嘿!”

    虽然我没笑出声,但心中乐开了花。

    我非常满意自己的车技。我想,如果这会儿能看得见自己的脸,那肯定是一张洋洋得意的面孔。幸福中的我,两条大腿往地上一杵,一颗心“砰砰”地跳动着,满怀愉悦地期待着见面那一刻。时不待我,我又要亲眼看到了美丽的情儿,再一次领略她的花容月貌。

    万水千山总是情,

    多看一眼也不行。

    我又一次预判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至死我都不会忘记,就在情儿转过脸的一瞬间,“啊”地一声尖叫响起来。而且,一块被吓着的不止她一人,同时转过脸的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厂财会科的出纳员,一个是厂党办的文秘员。她们似乎比情儿沉着一些,几乎在同一时间抿起嘴,吃吃地笑起来。但是,情儿慌乱极了,她几乎不敢看我,脸像罩上一块大红布,连水灵灵的大眼珠也映红了。

    我轻轻唤一声:“姐。”

    她牙缝里挤出一句:“大傻子!”

    ……

    这事过去好几天,我才算反过一点劲儿。

    毫无疑问,情儿骂得一点没错,我确实确实是个大傻瓜,竟然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忘记了那个明媚阳光的早晨,也忘记了她那脉脉含情的一言一语,更忘记了她对我那一番谆谆忠告,居然斗胆把藏在云彩背面的事置于阳光之下,其寒碜后果不言而喻。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

    撒什么种子结什么花。

    自从那天早晨以后,情儿看见我就像看到陌生人,俨然忘记了我这个曾经和她有过肌肤相亲的男人。即使我们在厂区的小路、或车间里相遇,她视若旁人,能避开则避开,能不搭理坚决不理睬。哪怕不期而遇,两人都已经撞在死角里,不得不招呼一下时,她也只是三言两语的寒暄,至于“姐啊”、“弟呀”一类肉麻的话,再也说不出嘴了。赶上她高兴,顶大天会问问我,高粱红是不是还在家呆着?有没有去外面找点一活儿干?若是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还有我家清明做一会儿挡箭牌,打听打听她好玩不好玩?调皮不调皮?

    我一向事后诸葛亮,当然清楚,情儿有意识地躲避我,有目的开始疏远我,她试图忘记我们之间曾经发生的故事。不过,这件大事对于我来说,早已经镂骨铭心,不该发生的一切毕竟都发生了,虽然不能说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却也曾经沸了锅、翻了花、冒了气。

    生活与幻想总是背道而驰,

    初衷和结果往往截然相反。

    那个星期天中午,我去商场给清明买瓶花露水。

    当我走出商场大门的时候,正撞上往里面进的情儿。这绝对又是一个死角,我们想不说话也不行,两个人身子都碰到一块。起先我还以为,也就象征性打个招呼,然后各奔东西一走罢了。但没料到,我随口一句简单的话,再一次改变了我们之间关系的走向。

    我说:“这儿人多,去外面说说话。”

    我更没想到,她居然说:“好哇,我正想和你聊聊。”

    我们走出商店大门,站在橱窗一旁。

    她问:“买啥来?”

    我晃晃手中的花露水:“买这个呗。”

    女人的感觉和男人大不同,只见她忽然兴奋起来。我不知道,她是否受到“花露水”三个字的刺激,还是突然之间花心荡漾,竟咯咯地乐了,嘴角还挂着一丝明显的坏笑。

    笑间,她说:“你家高粱红用这个?”

    我说:“她用这东西干啥。”

    她说:“闻着身子香呗。”

    我笑道:“瞎猜啥,给我女儿买的。”

    她说:“呦呦,装啥相,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说:“你这人咋不信呢,真是给我女儿买的。”

    时节到了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