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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4章阎王点卯

    奉天西北,沿着小西关大街出发,途径英美烟草公司,一路转北直行,便是省府的货运总站。

    车站斜对面的奉山路仓库,是省城最大的仓储基地,南来北往的诸多货物,十之八九都要在此停留、转运。

    抚顺的煤矿,本溪的铁矿,还有发于白山黑水间的木材、粮食,正在源源不断地喂养那头隔海相望的东洋野兽。

    王正南带人赶着几辆马车,来到仓储中心,百十来口张贴“农具用品”的货箱近在咫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论如何也运不走。

    南铁调查部早已提前得到消息,宫田龙二亲自告知运输部,将这批“农具用品”扣押下来。

    “凭什么?”王正南和东洋管理员争执起来,“这批货明明就是运给纵横保险公司的,咱们各项手续齐全,凭啥不让提货?”

    南铁的翻译人员将这话转述给管理员。

    几个老辫子听见动静,立马转过头来,问:“这就走了?咱们这一晌午都没吃饭呢,吃完饭再走吧!”

    茶几上,装满铜头弹壳儿的米黄色信奉咧开一个角,仿佛成了一抹狞笑。

    “确定没看见那帮小叫花子?”那珉疑神疑鬼地问。

    老黑刚一张嘴,喉头的鲜血便立时迸溅了出来,偶有几滴,崩到了那客人的脸上。

    那珉耐着性子走过来,劝道:“贝勒爷,咱在火车上吃吧!”

    “说到底还是让利太少,实在不行,把整个辽南都给他们,东洋是友邦,既然要合作,就要有足够的诚意!”

    不料,门板刚推开一半,便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再一用力,门外边传来一阵细微的“隆隆”声,好像是一块石头。

    “这人肯定是个门儿里的行家!”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老掌柜连忙冲后屋喊了一嗓子,“顺子,快点儿的,客人着急!”

    几个老辫子不由得絮絮叨叨地埋怨起来。

    小东洋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撇嘴摇头道:“没有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能提货。”

    他并不担心把事情闹大,自己手续齐全,而这又是一批秘密军火,如果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双方衙署出面,军火只会便宜给老张。

    想到此处,索锲的心里愈发忐忑。

    踮脚往里一瞅,茅坑刨得够深的,老黑咬牙跺脚,把心一横,正准备回头深吸一口救命气,勇闯“龙潭”,速战速决的时候,猛然发现茅房的门板竟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

    “难不成……温廷阁当时真在辽阳?”索锲喃喃自语,“还正好跟了江连横,这也太巧了吧?”

    老黑骂骂咧咧地问:“你家有茅房没,借我用用!”

    老黑歪头瞪了他一眼,没爱搭理,转头却喊:“掌柜的,你家烧鸡是他妈现孵的鸡崽儿啊?还能不能上了?”

    “哎呀我操!有杀气!”

    紧接着,他又在附属地找了一家熟食铺,帮贝勒爷那伙儿老辫子买了四只烧鸡,压根儿没提满不满月的事儿,因为他原本就没想买,可眼下还有三个多钟头才发车,时间绰绰有余,便低头走进店内。

    熟食铺里支了三张桌子,大菜做不了,但要说来二斤酱牛肉、拍个黄瓜、炸盘花生米、摆两样蘸酱菜,仨俩哥们儿在这整一口,倒也能喝得挺美!

    老黑走进店内,寻了个空桌,刚一坐下,熟食铺便又来了一个客人走到柜前,要了点肉,要在这小酌一杯。

    “等忙完这一阵的吧!”

    他俯下身子,掀开红砖,几张被鲜血浸透的火车票顿时映入眼帘!

    索锲立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带着火车票走回客厅,来到那珉面前,急道:“十二张火车票,老黑死了!”

    小东洋讪笑两声:“随便你们怎么说,这批货就是不能提走。现在请你马上离开。”

    “那就好!”那珉转过身子,冲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招了招手,“老黑,过来,你马上去火车站,买最近一趟去旅大的车票,咱们马上就走!”

    “你看看,我就说么,早就应该先让咱们回去了,白在这耽误这么长时间!”

    王正南派人回去通知大嫂,管理员也只好回去请示运输部,将情况告知宫田龙二。

    这时,同桌的客人忽然问:“兄弟不稀罕小孩儿?”

    只不过,店里那孩子的哭声实在惹人心烦,只见老掌柜的儿媳悠着、哄着,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将将安抚住孩子的哭声。

    王正南深知,这时候必须耍赖,否则只要一回身的功夫,这批军火便会立刻运回达里尼。

    老黑转过身,先觉得喉头一凉,随后才发现,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那人,正是刚刚同桌那位面如戏子的客人。

    老黑连忙捂住口鼻,身形接连向后趔趄了两步,心中暗叹:这他妈不愧是卖肉的人家,肥力果然强大!

    “索爷,照你这么说,给江家当招子的人,不在宫田龙二的资料里?”那珉连忙走上前询问道,“那还能是谁?在咱们这周围盯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蠢货!”老山人的情绪格外激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种事都做不成,你竟然还有脸活着?你应该剖腹自尽,以死谢罪!”

    “什么意思?”王正南十分不满,“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你们就直接耍流氓了是不是?”

    …………

    另一边,老黑推开房门,走出红楼公馆,站在门口的街道上,朝着斜对面空空如也的小胡同里望了一眼,嘴角忽地显出一抹戏谑。

    推开西北角茅房大门的一瞬间,好家伙,冲天的恶臭直撞天灵盖,面目的蚊蝇如同饿虎扑食,栖息在房檐儿上的麻雀立刻群起而飞!

    “三哥,三哥!这几天,弟兄们也都是奉命行事,要是有啥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得多多包涵,别挑理成不成?有空咱一块喝点!”

    “我已经无数次强调过了!”田中次长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宗社党根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伱们的方案只是在帝国的军威下的暴乱,根本无法颠覆满洲政局!张雨亭是亲日派,是可以利用的人,你们怎么敢在这时候搅局,这是破坏帝国的原定计划!”

    这时候,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颗铜头子弹,浑身上下不由得阵阵发冷。

    “没有,刚才我让人出去看过。”索锲摇了摇头,“李正西关在监狱里,江家自顾不暇,那帮小屁孩儿怕了,这几天一直没影儿。”

    别说,老贝勒总算说对了一句话,江连横的的确确就是这个操行。

    …………

    贝勒爷接着又说:“哦,对了,必须得买那头等车厢的票!我可不能跟那些大老赶一节车,寒碜,跌份儿,不光是丢我的脸,更是丢咱大清国的脸!记住喽,要不是头等车厢,我可不走!”

    老家伙在客厅里唠叨,众打手则在旁边帮他们打点行李。

    客人倒不介意,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在老黑面前抱了抱拳:“不好意思,打扰了。”

    索锲朝街面上环视一圈,神情有些凝重地说:“外头有黑枪,咱们——被困在这了!”

    “哎!轻点儿,轻点儿!”贝勒爷时刻叮嘱众人,“这可是宫里的东西,老佛爷当年赏的,别给磕坏了!”

    “不可能啊!”那珉犹疑着自言自语道,“宫田龙二和巡警局那个赵队长,还有那个谭翻译,他们早就已经把江家的底子都摸清了!不可能有错,江连横和赵国砚不在奉天,李正西在监狱,韩心远和钟遇山的手下大部分都被巡警扣下了,而且他俩眼看着就要反水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几个老辫子顿时振奋了起来。

    老掌柜点点头,抬手指道:“搁后屋穿过去,后院西北角就是。”

    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荣五爷和江连横之间,此消彼长,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随后,他便叫了一辆洋车,朝奉天火车站的方向赶了过去。

    入夜,天河当空,晚风若水。

    各方指责一齐落在宫田龙二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索锲侧身探出房门,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低头看去,却见一块红砖挡在门板后面,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奉天内城西南角,省府第一监狱的旁门突然“嗡隆”一声开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幽深的走廊里传出。

    客厅里一声惊呼,几个老辫子顿时乱做一团。

    “暗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