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江予归修长的拇指按在头像处,声音低了些:“放心,没其他人看到照片。”

    于舒言一愣。

    照片?

    她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学校里的女生对校园卡上的个人照尤其敏[gǎn]。

    当时拍照时流水线作业,就扯了块蓝布挂在板子上放背景,学生一个个轮流过去拍。因为拍照设施粗劣,手法原始,所以大多数人拍出来都面露狰狞,肤色黝黑,比本人丑上百倍。

    一开始好多女生用卡通贴将校园卡头像部分遮住,但后面学校严令禁止这样做,因为考试时监考老师没法通过校园卡识别考生了。

    所以大家都把校园卡藏着掖着,非必要不拿出来。

    被人看到那上面的头像,简直比被人看光裸体还难以接受。

    所以撷秀一中流传了一句话,看到照片就要以身相许。

    于舒言这才明白,当时在器材室她推脱说不需要他们帮忙寻找,为什么他那么干脆地带着那些男生走掉了。

    原来是他误以为她不愿意被他人看到丑照,所以当时才没有坚持帮忙。

    她很意外,他竟然能关注到这种细微末节。

    想到上次那袋糖果,她发现,他对女生的心思比她想象中的要了解得多。

    于舒言回神,接过来,道了声谢。

    正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时,听到上方有人叫她。

    是佟可可从车窗探出头来,冲她大力挥手:“舒言快上来快上来,我占了个好位子。”

    江予归示意道:“快上去吧。”

    正好解决了她不知该继续说什么的窘境。

    于舒言应了一声,上了车。

    往座位走的路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校园卡。

    她的照片照得中规中矩,她平时没有美颜自拍的习惯,所以看起来跟印象中的自己差不多,倒不是不能接受。

    拿着这张卡片,手心热热的。

    刚才江予归说,没其他人看到照片。

    但是他看到了。

    他不算其他人。

    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人齐了,大巴发动朝着烈士墓公园驶去。

    从这里到公园需要40分钟,路途不算太远,车里众人也颇为兴奋,笑闹声一刻不停。

    于舒言注意到,江予归坐在最前排的位置,好像一上车就塞着耳机睡着了。

    行至途中时,突然下起了雨。

    一开始只是几滴落在玻璃上,随后便淅淅沥沥,穿过路旁层层叠叠的枝叶藤蔓,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砸下一个个小坑,又在里面惊起一个个旋涡。

    随着雨势渐大,路上的车辆速度也慢了下来。

    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半小时过去才刚走到一半。

    中途路过一处服务区时,江予归不知何时醒了,起身与司机商量了一下,停下稍作休息。

    同学们纷纷下车,去卫生间。

    于舒言见佟可可睡着了,没有打扰她,一个人拿着伞下了车。

    往返的路上雨势并不见小,哗啦啦打在伞上。

    脚下的水泥路泛着湿,每走一步都会溅起水花。

    回来的时候,于舒言看到江予归从车的另一边走过来,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两人差不多同时到车门口。

    车门狭小,必须先收伞才能进去,也意味着最后那两步路不得不淋雨。

    江予归撑着伞没收,侧了身,示意她:“你先上去。”

    于舒言看到,他手里的伞往她这边倾斜了些许。

    她略微一怔,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最后两步路他帮她撑着,这样她就不会淋雨了。

    啪嗒,啪嗒。

    雨水顺着江予归倾斜过来的伞沿,滴落到她的伞面上,然后又顺着面料滑落下来,滴到她的脚边。

    蓦地,她想起他递给她校园卡时按住头像处的举动。

    不经意间,她发现了他骨子的温柔。

    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经明白为什么在班里江予归的人气这么高了。

    为什么哪怕卢一聪代交的一个敷衍的竞选表,他都能选上班长。

    因为实际上江予归对班里同学很好。

    这里面也包括她。

    只是,有人坦荡自然,有人心起波澜。

    于舒言没有动。

    她并不习惯这样的待遇,小声道:“不用。”

    江予归很自然地反问了句:“不怕头发淋湿?”

    就像那次体育课上帮她还器材时一样,他问她,不怕晒?

    每一次都好像在提醒她,她是可以享受优待的,她是值得被爱护的。

    与聪明无关,与成绩无关。

    后面有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了,已经能听到一些说话声,于舒言不好堵在门口推脱耽误。

    她收了伞,几乎是同时,江予归的雨伞大幅度倾斜了过来。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蓦地缩短,属于他的气息笼罩住她。

    所有的感官都在一瞬间变得敏锐至极,好像能闻到他身上被雨水滤过的薄荷味,好像手背有碰到一下他的校服袖口,好像听到雨滴落在她头顶伞面上开花的声音。

    她与他同撑一把伞的时间虽然短到不过几秒,却像是可以一直到地老天荒。

    随后,于舒言往前踏了一步,踩上大巴的台阶,从他的伞下出来。

    “谢谢。”她道了声。

    江予归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瞥见后面卢一聪走过来,转而跟他聊天去了。

    于舒言回到座位时,佟可可还没醒,歪靠在椅背上,睡得香甜。

    车上的同学已经回来大半了,不少掏出了零食,四周传来哧哧咔咔的咀嚼声。

    于舒言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玻璃上水雾弥漫,偶尔凝成水滴滑落,划下一道道水迹。

    外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见一个线条修长的侧影。

    没一会儿,江予归也上了车。

    手上拎着那把黑色的雨伞,湿哒哒往下滴着水。

    他明显被淋了两下,发梢顶着一层水雾,肤色像吸饱了水的玉,比阳光下的他显得温柔斯文很多。

    于舒言看到江予归从前往后清点着人数,走到梁渝座位时直接抢了他一包手帕纸,边走边抽出一张随意搓着发顶。

    路过她座位的时候,他的校服外套衣摆不经意轻擦过她的肩膀。

    她的内心波涛汹涌海风呼啸,全被掩盖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没有人听到。

    终于,大巴再次开动了。

    佟可可被惯性往前带着一抖,突然间就惊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哑着嗓子问于舒言:“嗯?到了?”

    “没有,刚才中途休息,现在又继续出发了。”

    “啊??”佟可可简直无语了,“那还要多久啊?”

    “大概半小时吧。”

    佟可可叹了口气,重新瘫倒在椅背上。

    过了片刻,她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这鬼天气,一点都不好。”

    于舒言没有接话,沉默地看着窗外。

    滴答、滴答。

    她却觉得,这雨下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