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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汕水的北岸是店铺的后院。

    从景阑带领的这条捷径走下来,确实节省了不少路途。

    然而一行人到慕泉居时,袁姝并未露面,接引众人的只有掌柜。

    魏嘉诚似乎有些失望,百无聊赖地对引路的店小二道:“喂,你们老板娘呢?怎么不出来?”

    前头的店小二憨厚一笑,“对不住客官,今日老板娘有事不在,几位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就好啦。”

    这笑不知为何引起了世子注意,他问:“你叫什么?”

    “小的叫常彦,客官喊我阿彦就好。”

    还是个少年,看来是自小做活的。

    跟着阿彦,众人移步至一间院落中。

    说是院落,更像后花园一样的地方,很是广阔,容纳十几人绰绰有余,可在露天的院中赏景,也可在厢房中休憩,倒是方便。

    韩素娥和江璇芷进了一间装潢精致的厢房,不时便有容貌清秀的侍女端来茶水点心,姿态袅娜,娉娉婷婷,看着教养极好。

    “哎,确实赏心悦目。”江璇芷等侍女退下才收回视线,感慨道。

    怪不得这慕泉居声名在外。

    韩素娥轻轻点头,不可否认,这个慕泉居的确别出心裁,屋舍布置,陈设装潢,连下人的穿着举止都考虑周到,袁姝在这一方面的心思,让人佩服。

    但前世的事情真是偶然吗,素娥不敢确定,她始终对这个美丽的女子抱有本能的怀疑,同时又由衷希望是自己多心。

    究其原因,历经两世,见过太多曲折,同为女子,她对袁姝这样的人,很难怀有敌意。

    容貌,是女子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劣势。

    它会让拥有者受到特殊的优待,也会引来无数不怀好意的觊觎。

    是世人争权夺利的犒赏之一,也是为昏聩替罪的牺牲品之一。

    既是慷慨馈赠,又是残忍掠夺。

    更何况袁姝作为一个新丧寡妇,太过美艳反而是祸事,无疑会惹来诸多垂涎,若非她有娘家撑腰,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欺负。

    这一点,素娥深有体会。

    “对了,”江璇芷不知她心中复杂,打断她的思绪,有些踟蹰道:“方才…….方才听他们说,黄公子和沈公子就要离京了。”

    她半是担忧,半是小心翼翼:“你先前知道此事吗?”

    先前她们在后面听到这话,结果见素娥一片沉默,神色郁郁,直至现在,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作为好友,无论如何都该出言提醒。

    若是不知这事,那素娥她……

    “我知道。”

    江璇芷闻言愣住,她知道,那为何……

    “你担心我会难过吗?”韩素娥端起青盏,悠悠地吹了口气,不见有多难过。

    江璇芷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是心悦他?”

    听闻他要离开,不会难过吗?

    “嗯,”素娥慢慢摩挲着茶盏边缘,“我确实……非常钟情他。”

    她眼中含着浅浅笑意,明亮如星,也清醒至极,“但你也知道,我与他……没有太多的可能。”

    这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所以我并不执着,并非想他有所回应。”

    “也从未要求得到什么结果。”

    能与他相遇,便足够了。

    江璇芷很是不解,有些愕然,喃喃出声,“为什么呢……?”

    既然喜欢,何妨一试?

    为什么……

    听到她穷追不舍,素娥并无不耐,只是笑了笑,隐隐透着无奈又苦涩。

    前世的一幕幕交替出现在眼前,她的选择,她的执着,她的坚持。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重活一世的她怯懦了,退缩了,不再有强求的勇气了。

    “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翠色茶汤中浮沫上下翻滚,像被吹皱的一池春水,素娥恬静地垂着眼睫凝视着,神色柔和。

    这是早在昨日,她就想好的事情。

    清醒,克制,不过多纠缠。

    他还留在汴京中的日子,就顺其自然地相处,她这样与自己约定。

    肯定仍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但素娥允许自己做的,也只有将他当作相熟的朋友对待,把这份悸动深藏在心底。

    等他离开汴京,回到燕北,时间一长,她就能忘了他。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相识不过三个月,黄柏于她,她于黄柏,大抵也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从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所以黄柏的不冷不热,他的不解风情,并没有让她很失望。

    只是……有一点点不舍罢了。

    相对而坐的江璇芷静静地注视着她,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姑娘,看懂了韩素娥眼中的清醒,也看懂了她努力压抑着的失落。

    正因为如此清醒,所以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向自己坦诚自己的心意吗?

    江璇芷暗自叹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扶疏花木。

    碧云斜,山泼黛,秋水如镜,红树疏黄。

    秋风袅袅,那样多情,染得枫林艳丽,也那样无情,将红叶吹落一地。

    ~

    “你当真要那样做?”

    僻静的院落中,水榭之中,坐着一人,半倚在廊椅上。

    一袭妃色绸裙,身姿曼妙优美,饱满的身形在轻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正是慕泉居未露面的东家,袁姝。

    她手上端着一个瓷碗,一边优雅地将鱼食撒入水面,一边轻声同一人说话。

    与她交谈的不是别人,正是借故离群的景阑。

    “我没有耐心跟她慢慢耗,”景阑不再是温润公子的模样,神色冷冷,眉间隐有不耐,“对付难驯的烈马,只能让它吃些苦头了。”

    “呵呵,”袁姝葱指掩唇,戏谑道:“你竟敢把将军府的贵女比作是牲畜,好大的胆子。”

    景阑神色不变,口中轻嘲,“过了今日,她就算是将军府的贵女,也不得不低头。”

    “可是……”袁姝难得有些迟疑,纤细的指轻轻拈起一粒鱼食,“那可是毒蜂,毒液可腐蚀肌肤,若真的伤到韩姑娘,势必会毁了她的容貌。”

    那么柔嫩的肌肤,那么美丽的娇靥,想一想,便觉得可惜。

    却听景阑轻笑:“这样不是正好吗?”

    他看向她,无比温柔,眼角泪痣如血玉滴,熠熠生辉,绮丽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