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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佳悦缩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他一眼,但是董中华却只是淡然一笑,替她拉开了车门。

    “我家说不定不顺路,董先生您还是别送了,我打车回家就行。”裴佳悦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

    “裴小姐,我以为你不是这么拘谨的人。怎么,怕上了我的车,我把你拐卖了不成?”

    “哈哈!董先生您说笑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给你添麻烦而已。”裴佳悦忍不住笑着说,同时利落地爬上来副驾驶位。

    “地址。”董中华上车后很专注地发动车,同时嘴里蹦出两个字。

    “额,那个,普华小区路口。”裴佳悦犹豫了一下,报出一个离自家小区最近的普通居民小区。

    他们家的那地方实在太惹眼,她来做义工的时候,跟程院长说自己是个ktv的收银员,凭这个职位的收入,是根本住不起他家的那个锦瑟华苑的,那里不但房子贵,物业也贵,根本不是普通工薪族能够承受得起的。

    董中华听出了她话里的迟疑,心知她对他是有所提防的。

    事实上,他这样贸然地送一个义工回家,本身就是一件惹人猜疑的事。但是今晚不知怎么搞的,他就是想要跟她单独相处一会儿。

    “裴小姐,我听程院长说,你在一家ktv做收银,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换个工作呢?”董中华开始寻找话题。

    “啊?哦,我觉得这个工作很好啊,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陪孩子们。而且,我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也顺便可以增长一下我分辨人的品质的能力,干嘛要换个工作呢?”裴佳悦迅速撒谎。

    毕竟她不想别人知道,她是因为无聊才来做义工的。而且她更加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那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呵呵,也对。工作其实没有好坏之分,不同的是做这项工作的人,对这个工作的热爱程度。而且,裴小姐身手这么好,自然也不用担心会被一些无礼的客人非礼。”董中华淡淡一笑说。

    看来,这个女人很谨慎,根本不给他进一步接触她的机会。

    自从妻子在车祸中丧生之后,已经整整十年了,他的那颗心由一开始的充满了悲伤,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会这么迫切地,想要接近一个女人,了解她的生活轨迹,这确实很奇怪。

    论理说,裴佳悦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样,乱糟糟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外加毫不斯文的吃相。

    这种女人,换成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对她一见钟情的,可是他偏偏就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难道因为他身边太多淑女的缘故?抑或是,这些年来他所见到的女人,差不多都是带着面具,丝毫也看不到像她这样的纯粹的,没有任何修饰的表情?

    董中华有些困惑了,但他是一个特别执着于自己的直觉的人,在感情方面,他通常是任由直觉引领他向前,一如当初,他见到他妻子的时候,只一眼,就已经万年的感觉。

    只可惜,万年的时光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他们只在一起过了三年,然后,她就无情地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个人苦苦煎熬。

    “董先生,还是头一回有人担心我会被非礼,谢谢你。”裴佳悦的心小小地停滞了那么一秒钟。

    从小到大,无论是老妈,还是她家小凡凡,从来都没有人担心过她会被人欺负,在他们的认知里,裴佳悦不欺负旁人就很好了。

    她是谁?幼儿园里就开始称霸,上学后是远近闻名的铁娘子、裴女王,怎么可能有人担心她会被男生非礼呢?照大家的想象,只要她不揪着男生的衣领,直接强吻人家,人家就烧了高香了。

    董中华被她这么直白的话逗笑了,但是跟着,他的心就有一丝疼惜。

    眼前的女人,身材窈窕,眼神看起来强悍,但目光深处却也透着柔弱,她究竟是怎么成长的,才会成为现在这种女强人一般的模样呢?

    他只是用充满怜爱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默默地开车。

    但是这一眼,已经让裴佳悦内心翻腾不已了。

    这样的目光,正是她从小就渴望得到,却从未曾得到过的。

    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有爸爸骑着自行车来学校接,她却没有。妈妈忙着上班赚钱养家,下班后还要忙着煮饭给她吃。

    有一次,下着小雨,她看到宋悠然的爸爸穿着一件雨披,骑着车子来接她,她爸爸把她放在后衣架上,然后把整件雨披都套在她身上。

    车子一边走,她爸爸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那样的眼神,让她羡慕到吐血。

    可是,从来不曾有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一眼,她的渴望,也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但是今晚,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居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她的心霎时间就痴了。

    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单身的裴佳悦,她想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扑到这个男人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嚎啕大哭一场。

    但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家里还有那么痴恋她的小凡凡,所以,她只能呆呆地望着前方的夜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一直以来,她经常都会混淆自己的性别,完全不觉得自己像个女人,更加没有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怀抱来取暖,来依靠。

    但是今晚,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骨子里不过是一个渴望父亲怀抱的小女孩。

    缺失的父爱,一直都被周依韵用浓浓的母爱填充着,遮盖住了她那深埋心底的对父亲的渴望,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瞬间卸掉了包裹在外面的厚厚的铠甲,成为一个柔弱的脱离了坚硬外壳的软体动物。

    裴佳悦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害怕一出声,就会暴露出自己的所有的最隐秘的软弱。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她强迫自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尊石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