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二十一ri,我们望见了中国大陆,到达着名的漳州河1。这条河很容易辨认,正如扬-霍伊曾-范-林旭登2所记述的那样:东北角有两座山,其中一座形似教堂的柱子,河的西南面很浅,河底为沙土,从西南角开进去一些,可见一座塔或类似这样的东西。在这里,我们应该在一个圆形小到下面靠西南边行驶,但是由于“熊”号的断椼尚未修复,不能出发,我们只得停泊在海上。现在起了大风,所以第二天,我们的前帆从栓索上吹掉了;我们迎风破浪而行,但被强烈的风力赶往北方。

    二十五ri,我们在纬度二十七度零九分的地方看到一带十分断断续续的海岸,根据扬-霍伊曾的着作和海图所示,我们估计已经到琅机山3。抛锚停泊在水深十五噚4处;我们见到许多中国渔民,约在离陆地三英里、四英里、五英里至六英里的地方。

    我们每天竭尽全力地向南航行,却被继续吹向北方,由此可知,可能有一股北向的强海流。

    二十七ri,有一渔民靠拢我们,卖给我们一些鱼干。

    八月九ri,我们发现自己处于中国岛群之旁,岛屿很多。抛锚停泊在水深十五噚处,从海图何我们测量所得的纬度来推测,我们大概是在松门卫5,但是未见岬角,也未见海岸,因而认为这个岬角更在海图所示的背面。

    十一ri,我们拔锚,行使至琅机山的下方,该岛位于赤道以北二十八度半。我们曾用小周探知岛北有一可取的锚地,即在其地停泊,并去寻找水和食物。食品极少,几乎可以说没有,但有好水。我们停泊在这里时,有些中国人城舢板前来,送给我们每艘船白糖五筐。就我们从他们那里所能了解到的情况来说,估计他们是中国海盗,是些对他们本国干抢劫勾当的人。

    第二天,我们取得水后又启航,但是情况并无好转

    [侯恩]威廉-伊斯布兰茨-邦特库的东印度航海ri记

    明天启二年七月初八壬寅,基督一六二二年八月十四。

    厦门城内一处并不喧闹的街道两旁,随随便便开着几家铺子。此时正值盛暑,烈ri当空,只见几个伙计懒洋洋地靠着门旁,百无聊赖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这条街市本不繁华,加上这几个月来红毛闹得凶狠市场萧条,各家商户早被搞得焦头烂额,这里便更显得冷清了。

    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门脸,那门前的石狮子多有破损,店门更是老旧不堪,不但彩漆早已不见了踪影便是门板也翻起了层层木屑。这家店子在一边的门柱上竖着挂了一块木匾,上书“许记洋货行”五个大字,这五个字也失了光彩,但是仔细看去,那方正的大字背后却有一派严肃,令人不能忽视。

    其实,懂行的人谁都不敢小瞧了这家店去。这家店子地处小巷深处,其店虽名为“许记”实则为“李记”,这里便是赫赫有名的李旦李东家在厦门的堂口了。货行的东家和大柜分别是许素心、许兰心兄弟两人,他们深得李旦信任,货行的职责则是专门负责为李家在国内收购货物及抛售洋货的。

    皇明天朝,物华天宝。丝绸、瓷器、布匹诸般货物无不畅销海外,不论是东洋的倭国还是远在天边的欧罗巴,大明的出产都是名副其实的宝货。最为要紧的是这些物产或者全天下只有大明出产,或者唯大明的出产值优价廉,但凡贩运出去,只要不遭风暴不遇海盗,基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如今的贸易获利虽巨,奈何各样货物或限于工时或限于季节,并非时时刻刻都能进到好货,所以洋船收货是一件颇耗时ri的活计。此外,由于这些宝货生产分散,收购货物也很需要下一番工夫,若是动手慢了,或者买不到上好的材料,或者运出的比别人晚了,都是十分影响收成。从福建开船到平户不过数ri航程,即便是南下红毛城海上也耗费不了多少时候,但是因为上面的原因,即便是往东洋去,一年却也难得跑上一两个来回。这往来之间,除了等候风信,多数时候却是浪费在了进货和出货上面。所以许记的作用不言而喻,李家生意能做的平稳,很大一头是货行的功劳。

    正因许记要紧,当初许素心选店址的时候才专门挑中了这个比较僻静的巷子,以掩蔽锋芒免得招惹是非。此外,货行因办的是大宗买卖零售却是不做的,因此,一年到头在店面上没有什么客户,门前倒是真真的冷清。

    不过前阵子许记的门口也是热闹了一回。红毛闹事不是新闻,这二十多年里红毛在沿海惹出的麻烦是数不胜数。若是按照以往的路数,众商家免不得要请李家出面调停不要断了活路,是以这次红毛匪患一起,便有不少人找上了门来要许素心出头说话。

    只是这次事情出乎众人所料!闹红毛之前许素心便已去了外地办事一直未归,这也倒罢了,奈何大柜许兰心忽然托病不出,任你谁来皆是拒不会客。如此这般,人们吵吵嚷嚷数ri也是毫无收获,直到这几ri薛伯泉的商号忽然开始压价收货,大家才明白了人家的打算。

    许家或者说是李家如此行径,要说众人完全没有骂娘也是不能,奈何海路阻断,夏秋又是多雨,耽搁一ri便是一ri的损失。长痛不如短痛!薛伯泉那边好歹还给大伙留了几分颜面,是以虽有人仍然观望,却也有不少人任命去到薛伯泉那里抛货,当然这其中多是些本钱淡薄的商户。如此,这许记面前便重新冷落下来。

    此时刚刚过了晌午,正是一ri最为难熬的时光。外面热屋子里更是难耐,许素心躺在后院花棚之下,任由两个奴婢扇着扇子乘凉,脑子里却在盘算这回的生意可怎么个做法

    ──────────────

    1隆庆开海之初,贸易主要集中于漳州河沿岸,至天启年间,已经转至厦门左近,此为西人误当九龙溪作漳州河。

    2扬-霍伊曾-范-林旭登,全拼为j-h-vanlinschoten,着有《环航记》,其中曾有描述皇明沿海之风情。

    3疑为浙江台州湾附近的琅机山,明时岛屿多以山名。

    4英制长度单位,今一噚合二码,合公制一米八。明亦有噚,一噚合八尺。

    5松门卫,浙江温岭县东松门,与琅机山相邻。

    ──────────────

    此前,许素心离开厦门倒不是别有所图。皇明的物产,尤其是丝棉、瓷器等大宗泰半出自江南,福建只是将货物转口运出。因此许素心经常是要走出厦门去筹措货物,故之前许素心只是例行公事。

    红毛闹起来的时候,许素心正在福州料理生意。前阵子商周祚忙着赈灾,没心思关心海防,却不代表福州人不知红毛犯边的消息。当时许素心在福州听说红毛犯边,开始也是不以为然,后来,他料理完了那边的事情,不慌不忙地往厦门赶回,却在路上与王梦熊一行擦肩而过。那正是王梦熊着急去向商周祚告jing,到了此时,许素心总算知道此番事情只怕不小。

    许素心是商场老手,在福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次红毛进犯是个机会。因此当时他便在盘算,如何利用红毛犯边海路不畅的当口狠赚一票,说来这也是过去寻常的戏码了。回来一打听,果不其然!整个福建海路全断,片板难以出海,码头上和船里的货物积压如山却没有出路,接着便是一场大雨,那价钱也是摔到了地上。许素心有恃无恐,心说按这个行情只要不遇上大风想赔都难呐。

    许素心仰仗李家的虎威自道可以狠赚一笔,心情可是愉快到了极点。他闭目躺在藤椅上心里乐着,一只枯手却伸进了边上奴婢的衣襟。时下天热,男女都穿得单薄,他三下五除二便握住了那少女胸前的温润。那手心传来的阵阵酥麻,爽得他忍不住哼出声来。过了片刻,他轻轻抬手,将另一女子的脸蛋向下身摁去。那奴婢甚是乖巧,或吮或吸,或吞或吐,那是何等的**,只片刻功夫,许素心便要攀上云端去了!

    “世叔!世叔救我!”

    眼见许素心就要攀上极乐净土,却不料在这要紧的当他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喧嚣。好乖乖,那薛伯泉的一声叫唤,惊得他心头一紧,好悬没有就此软了。亏得那奴婢功夫了得,及时一吸,这才救下了许素心来。随即,许素心勉勉强强地一阵哆嗦,将一股子污秽一股脑地丢进了奴婢的口里去。

    险些被搅了好事,许素心岂能不恼?一次不痛快倒不打紧,关口是他好歹是上了年纪,若因这一吓落下了病根,岂非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许素心压着怒火,半晌这才顺了气,直到奴婢们为他收拾干净了才缓缓向前厅走去。

    进了屋子,许素心便见薛伯泉正瘫软在地上。本来薛伯泉此时该当在外面收货的,此刻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窝囊透了。许素心见到更是一阵烦闷,他看着眼前之人再想想方才的惊险,许素心恼火道:“哭甚么!又怎么了?”

    “世叔,世叔救我!”

    薛伯泉可不知道方才他那一嗓子喊得多么及时,险些绝了许素心半生的快乐,他自顾自地趴在那里口齿不清地说:“张嘉策这个挨千刀的,方才又派人来。说是不ri便要小侄走一遭澎湖,还说,让小侄这就去衙门说话。世叔,您老人家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许素心心中想曰,屁大的事情吓成这个样子!许素心见薛伯泉烂泥一般摊在地上,真真是恨铁不成钢。想当年薛兄是何等英武,跟随东家走南闯北那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奈何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过这毕竟是恩公的儿子,许素心纵然不满却也不能真个不管了。

    许素心口气颇为不善道:“你是怎么来的?”

    许素心瞧着红毛此来非比寻常,在形势明朗之前,不论是张嘉策那边还是这些商户那里他都不想过早出头。可是作为李家的代表,许素心也算是本地海商的一杆旗帜,大家盯着他也是不好推脱。所以许素心干脆隐匿行藏,连收货的事情都是让薛伯泉出面。薛伯泉虽因张嘉策的命令颇为恐慌,但是灵台还有那么一丝清明在。他知道许素心此问的用意,忙说:“小侄是从旁门来的。那传话的兵丁,小侄先打发回去复命了。小侄是自己来的。”

    看他还有几分脑子,许素心总算稍稍宽慰了一些。许素心歪眼看看许兰心正站在边上,便道:“嗯,兰心!”

    “在!”

    “这样,备份薄礼,你陪着世侄走一遭。想必,张嘉策还要卖老夫一个薄面。实在不成,你告诉他,我去替他跑这一遭,看他怎么说法。”看许兰心去取银子,许素心又向薛伯泉说,“此时我不便出面,你跟了兰心去,自有他在人前打点,你不必说话。记下了?”

    看许素心有此安排,薛伯泉连忙叩头如捣蒜,道:“唉!全凭世叔做主。”

    此时王梦熊已回去浯屿水寨备战,程再伊也赶去筹备火船,衙门里便只有张嘉策在。见到许兰心跟着薛伯泉一道进来,张嘉策心下隐隐不快。

    “见过大人!”

    张嘉策强作热情地将许兰心迎进来。他只当薛伯泉如无物,向许兰心客气说道:“许掌柜可是贵人呐。平ri里便是想见一面都是难得,怎么,这是甚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快给许掌柜看座!”

    许兰心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便落身坐了下来,又和张嘉策往来寒暄了几句。薛伯泉自知身份,张嘉策对他冷淡他也不敢稍有不满,只是谨慎站在徐兰心的身后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