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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隆……苍天似乎也为舒州小城那无休无止的厮杀号叫由厌倦而震怒,随着一道刺目的电光耀亮天际,一连串惊雷炸响,震耳欲聋.

    王贵近乎本能地腾起,旋身,刀光微闪,惨呼声中,四名正缘北城被硬生生砸出的缺口中爬进城来的金国军士同时掉了下去,摔入城外的乱军之中。

    “砰”一声巨响,一颗硕大的巨石划着弧线,正正砸在王贵身旁的观望台上,离他不过数尺光景,沙石飞扬,溅了他一身,王贵却恍若无觉,眼中望着城下那如潮如涌,不断想用各种方式抢入城来的金国军士,口里发出一连串的指挥。

    火把连天,烧红了整个沉沉的夜,加上城内被女真人火箭引燃的一些堆在城头的防守装置,浓烟滚滚。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是金兀术大军到来后的第几天。

    满眼望过去,便是血一样的火,火一般的血。

    金兀术大军一至,根本未加休整,便自全体投入了攻打舒州城的队伍之中。

    自那之后,金人人手充沛,分班轮换,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对舒州小城发起最惨烈的冲锋。

    从每天眼睛张开开始,所思所想所见的,就是战斗。

    而金兀术所携来的不知数量几许的云梯、投石机等重型攻城设施,也给舒州城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眼下及目所见,一片荒芜,靠近城城墙的各种防御及建筑,几乎都被金人日以继夜的冲砸袭击给夷平了。

    而女真金人几乎每次都是同时在四面八方发起进攻,让他们难以集兵一处,防不胜防。

    “崩”的一声,千万声弩弓响动汇成一处,密集的箭雨一时恍似将天空遮掩了半边,以王贵的眼力,便在这黑夜之中,仍可以看清许多次箭上串着白色的书函。

    王贵知道那是金兀术对舒州城内的天子官家以及军民百姓发布的文告,这些天来他早就看得厌了,听得厌了,哪怕就在这厮杀呐喊声震天的攻城之战,进行得最如火如荼的现在,也还能听见站在攻城军队,那群嗓门奇大的军士,又开始齐声合力把这份文告声嘶力竟地吼了一遍。

    这份告谕里,虽然有些是劝城中的宋国军士百姓,但大部分仍是针对天子官家。

    在告谕里,金兀术划出几段时间,分阶段许下了各各不同的诺言及威吓,比如其宣称若舒州城内的天子及军民百姓能于三日内献城投降,从此臣服大金,他以女真人诚奉的天神阿布凯恩都里的名义立誓,决不伤害舒州城内一草一木,也决不杀伤舒州城任一名军士与百姓。甚至许诺待得天子官家与金兀术签下宋金和议之后,金兀术决不会将之虏回漠北,而是会安安全全地让他继续回到临安城里,去当他那个舒舒服服的天子官家,自此后两国休兵,开万世之太平。而超过这个时限,条件便依次降低,告谕最后威吓舒州城内一干军民上下,若是一味不降,顽抗到底,则舒州城破之日,女真人的六十万铁骑便要将舒州城内夷为平地,屠尽舒州城内所有生灵,甚至特别威胁若是城破被擒,必要让现下困守在舒州城内的天子官家受尽千般凌辱,万种苦刑,死得苦不堪言。而女真人的铁骑更会由此长驱直入,踏平江南半壁河山,传国神器将自天子官家而断,而天子官家亦将成为大宋王朝的千古罪人。

    攻心为上,攻城次之;心战为上,兵战次之。哪怕是王贵,也不由得对这个沙场之上的老对手,涌起了一丝佩服的感觉。

    这个金兀术,果然是老奸巨滑。

    告谕里并没有一味以威严凶险恐吓,反是连下台的台阶,都替天子官家想好了。

    为了舒州城上下数万生灵的性命,为了天子官家一身安危,为了开宋金之间千秋万世之太平。

    这简直就是几乎让人几乎无可辩驳的借口。

    虽然任何人心下都明白,如果在这种形势下献城受降,所订立的城下之盟势必将任由女真人予取予求,大宋朝几乎再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然而在这样的威压下面,只怕难以有多少人,还泰然自若地做出冷静的的思考判断。

    一念及此,王贵心里不禁暗暗涌起几分侥幸的感觉。

    无论金兀术再如何运筹幄帷,也绝无法想到而今大宋朝的天子官家,简直就已经是换了一个人。

    莫说是金兀术,纵然是自己,也是在几次三番亲眼得见天子官家所一手创造出的那几多近乎奇迹的战绩之后,才敢相信眼前这个事实。

    任金兀术再多计谋,也终无法算准这种完全不可以常理推断的变化。

    一子棋错,满盘皆输。

    是以几乎由这场战争的一开始,皇帝大帅便已经将胜利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必然如此!

    …………金兀术与韩常并辔立马,站在营寨门前,望着那烽烟滚滚的舒州城头,心下却知道这场战斗已然到了尾声。

    无休无止毫无半分懈怠的惨烈攻势,自早至晚周而复始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呼号声、惨哼声,足以给舒州城内所有人心理上带来最严重的压力,这种压力适足于让普通人为之疯狂崩溃,却又往往会激起真正的军人拼死决杀的热血与欲望。

    而他特意拟下的这份告谕,本来存有在这个压力之上留了一个口子的用意,故意给舒州城内拒城坚守的人们留下一线希望。自己手上这支铁骑是女真人安邦立国的根本,任何折损都会让他心痛万分,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决不愿他们却对上一支训练有素,又红了眼、发了疯,准备拼命的军队。

    于此同时,他却还是给这个希望本身加上了严酷的时间限制,因为这样,必然会在舒州城内刻意营造出另一份令人窒息的压抑与紧张。

    在面对生的希望与绝死的境地的时候,决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住原本的信念与内心的坚持。

    哪怕舒州城内是两万久历沙场、百炼成钢的岳飞旧部,也绝不可能每个人都做到这一点。

    尤其是那个人!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人有何等的庸怯懦弱,贪生怕死。

    当日自己提一支劲旅,将其追击入海的时候,这位大宋国的天子官家曾屡次致书自己帐前,卑辞厚颜,苦苦哀求,甚至不惜自去帝号,求为臣仆,只为了保住性命,苟全富贵。

    就象眼下自己手上握着的这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