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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他被风一吹,觉得酒意有些上涌,当上皇帝以来,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跟弟弟喝酒了,这有点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两兄弟分吃半个馒头的日子,他也不想再提这件事情破坏气氛,走回了桌前,重新端起酒杯,说道:“来!来!光义,我们再干一杯。”

    赵光义默默地跟着来到酒桌前,却没有应声端起酒杯,只是低头默默地拨弄着瓷火锅内的炭火,好半晌才出声道:“皇兄,你说有朝一日,我大宋必要灭北汉,驱辽虏,收取幽云十六洲,尽复我关山之地,这些话,光义都记下了。”

    赵匡胤虽然觉得他的说话有些突兀,却也不疑有他,正色道着:“不过你的性子太过急躁,灭北汉,平辽俘势在必行,却需一步步来实现。将不可使惰,兵不可使疲,这两句话你一定要记住。”

    他看着并不应声的赵光义,觉得很有点忧心。大宋如今与北辽保持着相对的均势,由于尚未直接交过手,双方对于对手的实力都还处在互相试探的阶段。但是幽云十六州尽在辽人之手,中原之地门户大开,辽人随时可以驱马南下,主动权实际上掌握在辽人手中。

    是以平辽之战势在必行,但却必须在平灭北汉,消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之后。而且平辽之战要么就不打,要打就必须集中全国精锐,一击必胜。只要输掉了第一场,势必在大宋将士心中留下不可抹去的恐惧,也会让辽人摸清了大宋的虚实,这个均局一旦打破,局面恐怕便是难以收拾。

    自己这个弟弟,是一员勇将,打起战来十荡十决,但却太过急于求成,缺乏统帅应有的统观全局的眼光。这番话,自己对他说过不知道几次了,可是他总是没往心里去。

    赵匡胤微微皱了皱眉,又接着对赵光义说道:“还有,我在太庙立下的‘不杀大臣及言事官’的誓碑,也要代代相传下去,我大宋皇族起自草莽,不若唐室有行政经验丰富的关陇门阀可依仗,惟有不拘一格,礼贤下士,方能收天下士人之心,开创出一个升平盛世。而惟有天下稳固太平,我们的平汉灭辽之战,也才能有一个进可攻,退亦可守的大后方。”

    眼看着赵光义对自己的苦口婆心却依然只是惟惟诺诺,赵匡胤摇头苦笑,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难道自己这个二弟还是没看出自己的传位之心?

    不过他此时看赵光义心事重重,没有什么心情,也便不再多说,举杯笑道:“好了,今日再不谈国事,我们……”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坐回了椅子上,手中玉杯铿然落地,碎做片片。

    赵匡胤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赵光义:“你……”

    赵光义抬起头,原本英俊的脸在闪动的炭火映照下狰狞而扭曲,他压低了声音大笑道:“皇兄,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会实现你的遗愿的。”

    赵匡胤勉强保持着神色不变,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努力坐正了身子,挤出一丝声音:“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光义似乎愕了一愕,继而又有点癫狂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你去要饭,风雪里四天没有吃东西,只要到了一个馒头,你却还硬是给我留了半个,走了三十里地来到我身边,一口口地喂我把那半个馒头吃了下去。你当时亲口跟我说过的,你的所有东西,都会跟我分享。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十几个流氓要我从他们裤档里爬过去,你突然扑上去,硬生生地用牙齿咬死了一个人,把那十几个比我们大上几岁的流氓吓得从此见到我们就叫爷爷。那时你告诉我,你不会让任何人对我指手划脚。”

    “可是”,他霍然转身:“可是你却变了!”

    他的声音渐渐高亢了起来道:“你现在的心里再也没有我这个兄弟,只有你的宝贝儿子,只有你那个德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娘亲临死前曾拉着你的手,要你把帝位传给我,这个花花世界原本就应该是属于我的,是我的!可是你却想让我这个做叔叔的,你的兄弟,去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俯首称臣,这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