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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大人误会如渊的意思了,其实这也不过是如渊一些不成熟的想头罢了”,勾龙如渊哑然失笑,他摇着头,似也是在斟酌着话语,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朝堂之上的国是大政,固可由天子官家与宰执大臣商议而决,然则天下百姓物理人情之薰陶,却是必自其平日待人接物,耳濡目染之处推及出去,绝不是朝堂之上一纸律令所能够改变得了的!”

    “我大宋自太祖皇帝陛下以来,去隋唐之宵禁,于力劝农桑之余,也从未曾刻意打压商贾之流,商贾之利,百倍于农耕,是以各城各郡之间,渐有人员聚集于城郡中心谋生讨活,无人愿长居于边地之局面,而种种经商之道,及原本商贾之辈方才秉持着的计较与谋算之念,亦是在我大宋百姓之中人人耳熟能详,朝堂之上或可今日绍述先王,明朝又称元祐奸党,然则百姓日用平常,所思所想,却不外是求得糊口之食,甚或如何令得生活蒸蒸日上,朝堂之上改弦更张,说来极难,行来却又极易,而要扭转人心之中这等改变,却是道理之上极易,行来却几可谓近乎不可能的了!”

    “这等人心教化之事,权且按下不提”,勾龙如渊是理学大宗杨时的门生,自不免时常存着天理人欲之思,现在一大番话出口之后,也知道自己刚刚自顾自的感慨,虽说跟方才的事情也不无关联,但未免有些过于空泛了,是以把话转了回来,说道:“只是这些日子来,如渊因缘际会,接触到这些个原先从未曾注意过的钱粮财帛诸项事务,才发现这商贾之行,虽则看来不过民间买卖,细枝末节,然则事实上却早就已然渗入我大宋肌里之中,乃至可谓已经悄然改变大宋上下运行之方方面面!““哦?”秦桧现在倒似乎是被勾龙如渊吊起了兴趣,抚须沉吟道:“如渊此说,却是颇为新颖别致,但不知如渊缘何做此论断?!”

    “秦相公果非寻常人”,勾龙如渊望着秦桧,却是忽然之间感慨了一句,这才摇头苦笑道:“在半月之前,如若有人在如渊面前说出这等论断,只怕如渊要让家人拿大棒子将他打将出去了!”

    “也就是这些日子来,如渊看得多了”,勾龙如渊说着,却是直至现在,都还很有些难以相信的模样,叹着气说道:“这才渐渐发现这商贾之行为,影响之流布,竟已然遍及我大宋物资调运、劳役发配等国之根基,以现今这等形势而论,只怕我等以圣贤诗书教化天下子民,倒是这大宋朝堂,不得不日益倾向以商贾之理而运作上下了!”

    自传说之中的上三代之实,中华文明历来奉行以农为本,而力劝农桑,历代治世之君臣,都认为只有地里头种出来的,纺织上织出来的,眼睛可以看得见的东西,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产出,而在他们看来,商贾之辈,都只是些逐利之徒,平日里所做的东西,只不过是将此地的东西,运往彼地,以夸耀珍异稀缺,来换取这个中不知道多少倍的差价,但究其根本,却仍然只是以物易物,根本就没有增加生产出任何产物来,是以于国家实无半分裨易,这里头固然有着当时生活条件与生产水平的关系影响,然则却也就是在这种极之朴素的观念的影响下面,自史有明载以来,商贾阶层除了在春秋战国之末及至汉武帝前期阶段,有过一段黄金时段之外,就一直成为被统治阶层所排斥的对象.而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斯后千年以还,无论朝代家国如何更迭,却终归还自是逃不出这一思维的影响,对于商贾之辈,始终抱持着一种戒慎恐惧的态度,就是起自草莽的大宋开国太祖皇帝,虽说并不禁商贾之事,却也始终不过是将之视为些许细枝末节,并未曾真正多有重视。

    然而商业的力量,一旦萌发出来,所将引发的连锁反应,却是如何估量也不过份的,更何况自汉末以来,天下离乱不休,隋唐虽将天下复归一统,但隋不过二代而亡,唐室更是自中期起便复开始藩镇割据,认真说起来,宋室虽无力收复幽燕之地,国中倒是要比以往那些朝代更要来得太平些,由是而大宋商贸之繁盛,实在是开古今未有之先河,这一方面使得大宋之富,不但冠绝当代,亦可称超迈古今,但另一方面这些商贾经营,涉及到日用平常方方面面,也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整个大宋帝国由上自下的运作方法与思维方式,只不过当是时几乎所有人都自是身在局中,而不能自察罢了。

    “勾龙大人的意思是说,朝堂之中那些账目之上的军粮皮革等诸般物用储备,有大半都是虚的,都只存在于账目之上?!”秦喜听勾龙如渊如此这般地说了半天,却是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由得骇然问道:“谁敢这么大胆?!这难道还不是贪墨?!勾龙大人,你……”

    “秦大人且先别急”,勾龙如渊摆了摆手,苦笑道:“当日里如渊也是如秦大人这般认为,然则详查之下,却又发现大谬不然!”

    勾龙如渊盘查所得的那些物资储备倒有大半仓储是空的,当日勾龙如渊也是震惊莫名,以为发现一桩惊天大案,然则调来御史台全部人手彻底清查之下,却又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情,这些东西也没有凭空消失,只是有一大部份折成了银钱,还有一小部分则被换成了其他五花八门的东西,如若真要按照账目上的出支收入去算,这批仓储非但没有少,反倒是多了。

    “这……这……”秦喜有些难以置信,正想说些什么,却是无意之间,眼角余光处发现秦桧虽然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盯着正低头思索的勾龙如渊的眼中,却是骤然寒芒微闪,秦喜不由得心下一寒,原来口中的话说出口来,却变成了一句没有任何意味的感慨:“这真是咄咄怪事!”

    “弄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倒也不算是什么怪事”,勾龙如渊苦笑道:“而且这一切还都合乎大宋律法,着实让如渊颇为无奈!”

    历朝历代的税赋,都不是完全以银钱收取的,哪怕是大宋立国,税赋之上大多延袭前朝大唐杨炎所倡议之两税制而业,但本身亦难免有以征收实物米粮布帛等税赋之制,更难免力役之施,而各地之间产物不一,标准不一,是以亦有以物折钱,以钱折役等多重算法。

    而随着大宋商贸之兴盛,几乎改变了整个帝国的运输体系,由商贾经由自己的途径运输到京城贩卖的货物,所需成本竟往往比之官方途径运输的物品要少了许多,而相应的价钱也就便宜上了许多,而且在京都之中,所有货物几乎是无不齐备,无论是产自东北边塞还是西南蛮族的东西,在这临安城里都能够找得着,都能够买得到,是以大宋那些个不缺乏经济头脑的官员们,并没有让那些个收上来的税赋之物就这么堆在仓库里面,而是根据时令需求,不断收入卖出,于中赚取了许多的差额,却又能够保持着仓储账目之上的总数不变,毕竟那些税赋之物中,纵然是如米粮这般日用平常的东西,却也总有随着季节时日不同,而价格涨跌不定的时候,更有可能凭借着掌控着如许多的仓储米粮,而操控临安行在的粮价之类,勾龙如渊本就是一介书生,对于这样的技俩实在是不甚了了,对着账目着实看不出问题来之后,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这其实已经涉及到一种商业思维上面的转换,甚至于可以说是关系到期货、供求之类的后世经济学上的命题,勾龙如渊虽说一代理学大宗,但却是一向以君子自命,向来看不起商贾之辈的逐利之途,要他去明白这一些事情,着实有点强人所难了。如若是包大仁在此,拥有他的那奇异经历,或许便不会对这商业兴起所带来的巨大变革性力量感到多么奇怪。

    只是这些官员们毕竟只是凭借着追逐利益的目的在进行着种种经营运作,却缺乏后世那种一整套成熟的经济理论来作为支撑,在朝堂之上一派对外和谈气像的氛围下面,对于作为国家根本的军粮储备之类的重要性,也并没有什么概念,在平日之中,这些官员们的此类行为,倒也不至于会造成什么不便,毕竟临安城中的物资丰腴可称天下之最,只要钱银不曾短缺,真要是临时碰到了什么需求之物,直接便可以购买得到,大不了把赚来的钱贴进去些许也就是了,然则在这种宋金之间骤起大战的非常时期,这个严重的问题却也就立即暴露了出来,险些就这么酿成了大祸。

    “由于天子官家御驾亲征,那班职司军械仓储的官员们,倒还真都是不敢怠慢,以如渊这些时日来的所见所闻,这些官员们倒也已然算是拼尽了浑身解数,尽力周旋”,勾龙如渊向秦桧与秦喜摆着手苦笑道:“只是这临安行在之中虽说平日里倒也算是百物糜集,无所不备,然则在这等大战当前,两线十余万军中人咬马嚼的情况下面,倒也还真是颇有些捉襟见肘,单是这军粮一项,这些时日来就已然险些使得这临安城中的米粮一时水涨船高,那些官员们原本划在账上的银钱诸物原本看上去还颇有盈余,但越到后来,却已然是明显无法在这临安城中支应调集到本来应该调拔的足额军粮了!”

    秦喜也不由得一时哑然,他也算得上是久历政务,对于官场之上的这一套东西只怕比勾龙如渊还要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未曾想到这上面去罢了,现下听勾龙如渊把话说了开来,却也明白这等情况绝非是勾龙如渊凭空臆造,而必然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

    而且秦喜也听明白了勾龙如渊还未曾点明的话外之意,这样的举动只怕不只是临安行在之中这些位在中枢职掌钱粮的官员们独有的行为,各路各府,相应掌控着各级各地物资银钱的官员们,应该也早就已经是上行下效,一直在做着同样的举动。

    毕竟大宋帝国的战时后勤保障与供给体系,虽说自有他一整套的法度与规矩,然则这一次是天子官家御驾亲征,亲临战阵,自然应当是倾举国之力而支应前线,从中枢到地方,只怕再没有任何人敢在这等情况下面还胡乱推诿搪塞,若只是位于这临安行在之中的中枢府库出现了如方才勾龙如渊所说的那等问题,那也大可以从各路各地,就地征集物资军粮,以中枢朝堂之上那些管理着仓储府库的官员们原本也就兼掌物资调运之职,以他们的经验和手段,必然可以把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现在既然会出现如勾龙如渊所说的问题,那只能证明这样的情况并不仅仅出现于临安行在这大宋中枢所在之地,而是大宋治下的各路各级库储之中,应当都有了同样的问题,如果认真追查下去,只怕各路各级的账目,也都是账目之上的价值总额未曾减少,却都已然是银钱杂项居多,而真正实打实的粮食仓储,却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残存。

    商业的繁盛,所带来的一个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推动物资与银钱之间流通的极剧加速,而大宋皇朝虽说不禁商贾,但一应税赋与仓储、收支等诸般体制,却尤是按照着旧日前朝的诸项措施加以设定的,与整个社会之上急速流通着的勃勃生机相比,未免显得如此地僵化不堪,那些由中枢而延至各路各级的财务官员们,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面,眼见自己手上握有着如此巨大的资源,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住这般诱惑,而墨守成规,坐视着这等挥手可致万金的机会白白流逝。

    事实上如果整个大宋皇朝能够如先前辽宋订立和谈之盟后那百年升平的情况之下,这些主掌财务的官员们的举动,还真是不容易被人所觉察,甚至于被人所觉察,也挑不出什么样的错处来,毕竟商业的发达所带来的物资流动的便利,已经使得他们觉得只要手上握有着足够的资源,那他们随时需要什么东西,就可以把手上的这些资源很方便地交易成他们所需要的物资,根本不至于出现任何的亏空,而在这样的交易与流通之中所带来的巨额利润,就等若是他们凭空白赚的了。

    这样的一套体系自大宋开国以来,不知经过多少任主掌财务的官员们相互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已然成为大宋皇朝之中的一种潜规则,只不过大宋自与辽国订立亶渊之盟后,自此百余年来辽宋之间都是相安无事,至于西北边军与西夏王国之间的争斗,则早就已然成为一种常态,一应支取,早已被纳入了这些财务官员们的计算之中,亦不算是特出的事例,可以说是这套不成文的体系,都是依照着大宋皇朝常态运行下面种种情况所设计的,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倒颇有暗合于后世经济运作与风险投资之类的原理,如若大宋能够一直处在这种升平无世的状态之下,那么这些官员们的举动至多也不过是够说一句损公肥私,倒也还称不上是祸国殃民,毕竟他们的这等行为,实则也算得上是在大宋这等商业繁盛的条件之下,对有些太过恪于传统的官方生态的一种补充。

    只不过后世无论是所谓的投资或是以国家之力所进行的各种资源之间的调配支应,都有着一整套的理论作为支持,也都是在兼顾了国防需求、基础物资储备等必要的需求之后,在有着明晰的全局观念之后才做出来的举动,而这些个主掌财务的官员们,都只是凭借着自身那十几年或几十年在这样职缺上面所历练出来的经验在做事,在一些细微之处,这些官场上面的老油子倒还真是可以做得账目之上滴水不漏,然而对于一些真正至关紧要的大节,比如在眼前这种战时体系下面处理上,这些个官员们却反倒因为缺乏相关的经验,而瞠目无所知,丝毫也没有相应的应对之法,一时之间显得特别地手忙脚乱。

    “庸吏误国”,秦喜看着秦桧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好半晌才只好挤出这么一句话,他看向勾龙如渊,说道:“勾龙大人职司台谏之职,缘何不将这些害群之马先行覊押,绳之以法?!”

    “这些大人们这段日子来,倒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勾龙如渊双手一摊,摇头道:“有几位官员甚至已然是变卖了家资,正在费力四处筹措饷银军粮,以支应前线之所需,如渊也曾想过秦大人方才所言,只是这些个官员都自是我大宋皇朝之中最善理财的能员干吏,如若在这等时候把他们都先行覊押了起来,穷究其责,只怕于前线战事毫无禆益,反倒是容易先行引起国中混乱,再难收拾。”

    那些个职司财务的官员们,在发现了眼前这种完全出乎于他们意料的情况,而且益演益烈,再难收拾之后,也都是一个两个感到惶惑不安,心知如若不撑过这一关,只怕他们人人难免大祸临头。

    毕竟平日里如果只是一些寻常战事、前线争锋,倒也还罢了,然则这一次却是女真数十万大军压境而来,气势汹汹,颇有要一举而覆亡大宋皇朝的意思,这些个官员们有不少还是当日汴京城破之际逃亡出来的人物,对于当时那等惨烈的情境,可谓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想像这临安行在中会再上演当日里汴京城的那一幕。

    更何况,以大宋朝中的以文驭武之策,加上这些个官员们大多都是科举出身,在朝中自有一帮门生故旧可供援引,若是放在平日里,他们就算是克扣些前线将士的军需财物,那些个统兵大将们也不是那么方便就能够面见天子加以控诉,而纵然真正出了什么事情,也自会有人出来遮掩说话,也还未必就真的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但这一次却是天子官家御驾亲征,亲临战阵,莫说是他们拖欠军粮军饷,就是稍微运送得迟延一些,那都是足以直接上达天听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等举国之命运系于一战的关键点上,如果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出了些什么疏漏,若是因此而导致前线大败,那么女真人兵临城下,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害,这自然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然则就算是前线未败,那他们在这等紧要时刻居然拖欠军需,却也必然是洗刷不尽的大罪,到时天子官家得胜还朝,只怕也是不可能放过他们。

    是以这些个主掌财务的官员们,在审时度势之下,也不可谓是不尽力的,这些时日来,为了调集到足够的军需物资,他们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已然是将先前所赚来的那份家业又都给赔了进去,说是倾家荡产也不为过,也是想尽了办法,对他们下辖的各路各级财务官员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示之以威,要求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就近调集到足够的军需物资,送往前线,只是商业繁盛所带来的物资流通,固然有着原有的官方途径所不可及的速度与便利,然则商业网络的物资流通,却也有着特有的规律,在这种鏖战方酣,烽火连天的情况下面,要在前线州郡就近调集到足够的军需物资,原本就是一件并不太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这一次大宋皇朝是不得不面临着两线作战的情况,在这种物资稀缺,商贾纷纷囤积居奇,坐地起价的时候,就算从上到下的各级财务官员们都赔尽家产,舍出了大价钱去,至多也只不过能保得住运送往天子官家那一路方面的军需物资,而至于韩世忠那个方向,在这些个财务官员们权衡轻重之下,也就只能够是暂时舍弃了。

    “这些官员们也确实是已经尽力了,他们非但一个两个都已经拼着倾家荡产,也已经用上了他们所有的本事,把由中枢而直至各级各路所可运用的资源调配腾挪到了极致”,勾龙如渊苦笑着,接着说了下去:“只是这些官员们无奈之下可以做出暂时停止韩世忠韩帅那一路军需物资供应的决定,而全力确保天子官家所在的那一方,然则前线战局瞬息万变,又怎可能是这般权衡出来的?女真大军由天子官家所亲守的顺昌城方向攻进来,跟他们是从韩世忠韩帅镇守的虹县关方向破关而入,对大宋而言,根本没有多大的区别,同样是一场足以导至国破家亡,再重演一番靖康之变的国之浩劫!”

    此番天子亲征,在战略之上自然是以天子官家所率领的原岳家军旧部这一路的军队为主,而韩世忠所率领的那一路军队,更多地只是起着牵制作用,只是大宋朝一向奉行以文驭武之制,朝中的这些文臣们自然都是科考出身,但也基本都读过兵书,演过武略,虽说不外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然而他们好歹也都明白,两军交战,对方并非是傀儡纸偶,可任由你牵引摆布,现在韩世忠所镇守的虹县关口,在计划上确实是只作为诱敌牵制之用,然则这终归只是画在纸上的东西,如若因为军需粮饷不济,而导致虹县关被女真金人所破,那女真骑军席卷而下,数百里之距,也不过就是一个昼夜的功夫,到时再说什么战略大计,也不外只是一纸空谈罢了。

    “是以如渊这些时日来细思从来,包大仁所提议施行的那两项捐纳之议,虽说未必是老成谋国之策,然则在那等形势下面,却也已经是局势困顿下不得不尔的无奈之举,也算得上是难能可贵的了!”勾龙如渊举起茶碗,抿了口清茶,给他方才的长篇大论下了一个结论:“这些时日来,由施行那两项捐纳所得来的绝大部份钱银,都已然交由那些主掌军需置办的官员们用以筹措前线的粮饷诸项军需之用,也正是因此,韩世忠韩帅那一路的数万将士,总算才没有陷入缺衣少粮,难以为续的地步,也才能够一路支撑直到现在,让天子官家得以从容施展诱敌之计,而有了今时今日这场大捷!”

    “绝大部份钱银?”秦喜听到现在,已然完全明瞭了勾龙如渊在这件事情上面的看法,现在虽然是立场殊异,但勾龙如渊所言入情入理,他却也并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只是在勾龙如渊刚刚的话里面,他却听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发话问道:“勾龙大人适才所言,似还有未尽之意啊?!”

    “这就是如渊这些日子来行走于街闾之间,所要去看、去听的事情了”,勾龙如渊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秦桧,问道:“不知秦相公可还记得当日里那万俟卨被从诏狱里放出来之后,前往相召包大仁往来相见,适时包大仁正在街头陷身于一场口角之中?!”

    “老夫不记得了”,秦桧哑然失笑,说道:“万俟卨本是包大仁的故主,相逢之际恰遇上有些许旧怨纠葛,也属平常。”

    “义父日理万机,自是无暇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孩儿对于此事倒是略知一二”,秦喜向秦桧一礼,答话道:“孩儿记得当日里包大仁倒也不是在与万俟卨相争,却是在街上遇见一名因岳飞之辈许行他所提议的强征两项捐纳之议,而失去工作,生活无着的老人,在控诉他这两项捐纳实属苛政扰民,逼得他没有活路。”

    “勾龙大人适才所言,秦某也细细想过”,秦喜转头,向着勾龙如渊说道:“包大仁所议虽属情形紧急之下无奈之急,却终归还是苛政无疑,如若当是时岳飞之辈武人在国难当头之际能够放下成见,向我等开诚布公说明所有情形,以我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集思广议,当是不难找出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只不过岳飞之辈终归太过恪于成见,以至急急推出如此扰民之政,天子官家以临安留守之职相托,那是何等的信任,纵然其有不得已之处,但此举仍是未免太过!”

    “秦大人看来对于当日情形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勾龙如渊对于秦喜的逼问也不着恼,仍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当日我御史台中也恰有一位同僚正在现场,事后却曾将那情形向如渊详述了一遍,当是时包大仁对那位因着生活无依而当街哭号的老者说道,他征收这两项捐纳,是为均衡贫富之别,截其有余而补之不足,其中一分一毫,都是取自于富商巨贾,而且都会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寻常百姓,只会遍沐其利,而绝不会蒙受分毫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