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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匡胤稍稍留意那个金九指,他的形象却是浑不似他的名字一般恶俗,一双眸子中神彩湛然,可以看出也是内力修为颇为精深之辈。

    此时赌桌前的人,目注着金九指不断上下的手势,都是瞪大了眼睛,或是捏紧双拳,或是咬牙切齿,反是那个作为众人焦点所在的金九指,一脸的轻松写意,淡定的脸上挂着一丝笑,似乎浑不把眼前的赌局放在眼里。

    “咚”地一声,骰盅扣在了桌面上,赌桌前的人更是屏息聚气,甚至可以听得见不少人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赵匡胤哑然失笑,不用等到开盅,他就可以知道那些赌客输定了。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惟有在心态上超越了赌局胜负的人,才能真真正正地操控着赌局的胜负。

    骰盅揭了开来,不出所料,周围一片失望的轻嘘声。

    不过这些赌客们的赌品也算得上是上乘了,只看桌上的筹码便可以知道他们下的注码不在少数,却也还没有人破口大骂。

    展昭显是识途老马,在赵匡胤耳边轻笑道:“想发财的人,恐怕没人会到金九指这边找死。来这里的人绝大部分还是为了想见慕容小姐,自然要表现出点品性来。”

    金九指看到了展昭,眼神似乎一下子亮了起来,大笑道:“看到展大人又来了,金某真是心胸大畅啊。”

    展昭苦笑道:“金老板,昨次展某连这个月的饭钱都输给你了,哪还有本钱下场。这位宋先生才是今天的主客,他老人家挥金如土,你可要好好招呼啊。”

    金九指微微一愕,却根本没瞧赵匡胤瞧上一眼,只是掩不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展大人今天不下场么?可惜,真是可惜。”

    陪赵匡胤他们进来的小翠没想到金九指如此不客气,生怕这个宋爷生气,但金九指在飘香坊地位超然,又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不由得暗暗发急。

    寻常赌坊荷官,打开门做生意,遇有豪客,无不欢欣鼓舞,这个金九指,却是反其道而行,对展昭的逢迎尊重,显是远超赵匡胤,着实让人觉得怪异。

    包大仁对展昭挖苦道:“看来他都已经习惯你来送银子,瞧他那高兴样。”

    赵匡胤失笑道:“莫要胡说,金老板的心性修为早已经到了胜负不萦于怀的地步,哪象你这个一味小气的守财奴。”

    金九指的眼光这才由展昭身上转开,认真打量赵匡胤脸上,眼中异芒连闪:“金某有幸,得遇高贤,不知这位爷如何称呼?”

    赵匡胤轻轻颔首:“不敢当,小姓宋,草字独孤。”

    包大仁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神色,径自跑到赌桌的另一边,与那十数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小声商量着些什么,不住地往这边看过来。

    金九指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向赵匡胤笑道:“金某寂寞良久,适才得见高贤,不由一时失态,实在教宋先生见笑了。”

    赵匡胤环视周围,笑道:“金老板高朋满座,日进斗金,何以忽有寂寞之说?”

    金九指摇头微哂:“金某三十年前赌术大成,便自此再不曾将一个‘钱’字放在心上。只是年纪越大,脾气越怪,这近十年来,最想要的,居然是想大输一场。只可惜……”

    他抬头目注展昭:“总算还能有个展大人时常来解我寂寞,也不枉金某在此一住六年了。”

    赵匡胤看了展昭一眼,讶道:“展大人不是曾在金老板手下连败十七次,何以金老板对他还是如此青眼有加?”

    金九指正色道:“赌虽小技,亦可通大道。可惜金某赌海翻腾数十年,见多了所谓赌场高手,却尽皆不过是仗恃一技之长的逐利之徒。他们遇强则退,一味专捡自己能吃得过的对手下注,其所忠者,在于财货而不在于赌。像展大人这种连战连败,却又每次过来都能在有些地方让金某眼前一亮的,实在是不多见啊。”

    展昭苦笑道:“老金啊,我们就不要再互相吹捧了,这位宋爷可是慕你之名而来,你还是好生接着吧。”

    金九指仰天大笑,对赵匡胤一拱手:“请!”

    赵匡胤欣然举步,正欲入局,忽然听见包大仁一声叫:“等等。”

    几个人愕然回首,包大仁向赵匡胤一笑:“宋爷,可否让我等与金爷先赌上一局?”

    赵匡胤尚未答话,展昭已先叫了起来:“老包,你连赌场都没进过,凑这捣什么乱啊?你知道这里的规矩么?”

    包大仁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指旁边那十余人:“规矩我早就问过这些朋友了,金老板精通各式赌技,可以任选。但若是赌骰子,不赌大小,只押孤丁,若连胜三场,便可以赢得晋见慕容姑娘的资格,不知道是也不是?”

    金九指傲然点头:“不错,只可惜金某在此六年又四个月,还无福得见能胜过金某一场的高人出现。”

    包大仁大笑:“连胜三场,我们是不敢想了,不过试着赢金老板那么一场两场,我们倒是很想试试。”

    展昭看包大仁的神色不似玩笑,悄悄问赵匡胤道:“宋爷,你说老包是在玩什么啊?”

    赵匡胤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轻笑道:“这个家伙总是能有些出乎意料的地方,我们静观其变吧。”

    金九指看着包大仁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不由得也露出一丝兴奋期待的神采,笑道:“今晚还真是群贤毕集,包先生请吧,老金拭目以待啊!”

    包大仁却又摇了摇头:“不!不!不只是我,是我们!”

    他用手一指站在他后面的十数人:“金老板,这个赌局并没有规定一次只能一个人赌,是不是?”

    赵匡胤似是猜到了什么,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

    金九指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缓缓点头道:“是!”

    包大仁笑了:“这次一共有一十八人,准备一起来与金老板赌这一局。”

    展昭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押孤丁就是押三颗骰子加起来的点数,一颗骰子是六点,三颗一共十八点,如今十八个人来赌,自然将赌注由一点押到十八点,不管怎么样,自然也会有一个人会押中。

    押孤丁的赔率是一赔十六,正常情况下自然没有人会做这种赔钱的生意,但来这里的人正如展昭所言,都是奔着见慕容凝雪的机会来的,对于钱货本来就没有多放在眼里。

    虽然这种办法不可能让他们赢得见慕容凝雪的机会,但长久以来,他们在金九指的手上输得太狠了,连一次翻本的机会都没有过,是以他们虽然原本各自为政,甚至还因慕容凝雪的关系互相之间颇有些敌视,但此次一听包大仁的这个必胜的建议,却是一致大为赞同。

    这些贵介公子在乎的不是钱,在乎的是那金九指对他们自始自终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的态度。

    所以只要能落眼前这位可恶的老头的面子,哪怕只有一次他们也会欢欣鼓舞地去做。

    金九指面对眼前从一到十八各放上一张筹码的赌桌,看着包大仁,眼睛里泛起了欣赏的神色:“有趣!有趣!老夫已经有很久没碰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包大仁面有得色,笑道:“怎么样?这一场金老板还要赌么?”

    金九指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当然,金某之所以沉迷此道数十年,便是因为在这区区三颗骰子之间,可以翻腾出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结果是什么。”

    “所以”,他看着包大仁:“如此有趣的赌局,金某又怎么能不奉陪呢?”

    包大仁微微皱眉:“难道金老板觉得自己还有胜算?”

    金九指淡笑不答,先向包大仁他们展示了一番盅内的情况,又高举骰子,让所有人清楚看到,然后投入盅内,封盖,轻轻执起,左右旋摇。

    连包大仁在内,无不目注着金九指那忽上忽下、轻巧娴熟的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金九指将骰盅轻轻放在桌上,四周静得尤能听见骰盅内三颗骰子急速旋转撞击的声音。

    赌桌旁的人,一颗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上。

    虽然怎么算,金九指都没有赢的理由,但他们却还是紧张得手心里都要滴出汗来。

    金九指却不急着开盅,抬眼向赵匡胤问道:“宋先生觉得这一局胜负如何?”

    赵匡胤哑然失笑:“若是能赌外围,这一局我定下大注买金老板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