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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了,霜河!久违了,大花山!客车在路边停下的时候冯雨瑶第一个钻出车外,这里就是她的故乡,是这次回来重温美好记忆的地方。下车的这个路口乍一看和上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再往上面去便能感觉到明显不同。

    抬头看着这条从山脚到山顶去的小路,冯雨瑶心底涌起一股酸楚。曾多少次从这里上上下下,去学校,到霜河或是皇水。一条弯弯曲曲像肠子一样的石头路,两边的杂草在冬日里已近枯萎,只剩几种特别有耐性并且叫不出名字的小草还强撑着那最后的一点绿。

    冯雨瑶走在前面,彭国源跟在后面。向上的路有些陡,不过两人都是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孩子,不会因为这样的路而觉得难以行走。路面有一些湿滑,走得格外小心,如果摔跤一定会满身是泥。

    “这就是我小时候常走的路……”,冯雨瑶指着向上的路,转头对彭国源说。

    彭国源停下来,稍微喘了口气说:“上学也从这里吗?”

    冯雨瑶斜着指向那条横在山腰的路说:“上初中的时候要从这里的,小学在山后面,从那上面横着过去就行了。”

    “那还好,如果小时候就要爬这座山的话多难受,每天来来回回肯定受不了。”,彭国源边喘气边说。

    冯雨瑶笑了:“是啊!想想那时候车也没有,如果小学就要下山读的话,真不知道要迟到多少回呢!”

    彭国源也感动很欣慰:“那是,不过现在好了,车基本可以通到每个村子里了。”

    “我们这大花山估计也就最多只能通到这山腰,再往这上面去的话应该不会再修了,要是以后能到各家那就更好了。”,冯雨瑶憧憬以后能坐车到家门口。

    彭国源信心满满地说:“这个只是迟早的问题,我想一定会通的。”。

    “就像你是修公路的一样,还是迟早的问题呢!到时候要是没通,是不是找你呀?”,冯雨瑶俏皮地说。

    “可别这样说,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就把公路修到你家门口去了……”,彭国源开玩笑说。

    “哎呀……”,冯雨瑶只顾着说话了忘了看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整个身子全部向后倒下来,眼看着就要碰到地上。彭国源快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冯雨瑶的心跳本就因为惊吓而加快,现在被彭国源这一抱便更加急促。重重地喘着粗气以便缓解心里的紧张,可正是这样却让彭国源感受她温暖的呼吸。

    呼出的热气在冬日的冰凉里凝成水雾,弥漫在两人的脸与脸之间。

    三秒钟的定格之后,冯雨瑶马上反应过来,努力挣扎着离开彭国源的身体。彭国源本想顺手放开,以免她太过尴尬,但知道一松手她又会倒过来。轻轻地向上推了她一下,冯雨瑶站起来回头说了声谢谢,明显可以看出来她的脸色绯红。

    彭国源微笑着说:“不用谢,这天气走这样的路就得注意,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的。”

    冯雨瑶接着说:“是啊!我们小时候下山经常会一滚好远呢!呵呵!”

    “我们那边应该稍微比你们这山要平点,小时候摔过但没有这路陡得厉害……”,彭国源比较着两个人记忆里关于摔跤的差别。

    又向上走了一段路,一条横在山坡中间的路向一旁岔去。这是大花山腰几户人家的水井,冯雨瑶离开这些年里,宋家一直都在使用。

    冯雨瑶用手指着远处的井说:“那边有一口水井,是我们吃水的地方。”

    “走,看看去……”,彭国源说着已经走上岔路。

    冯雨瑶向后退两步,也转向岔路跟了上去向井边走。其实只有五十多米的距离,没几步路就到了。

    井里已经结冰,也许是挑水的人少了,今天早上似乎并没有人敲开过,那块像锅盖一样的冰层还完好无损。这口井对于冯雨瑶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也不知一共在这里担过多少次水,来来回回往返在家与井之间。

    “这里面的水很甜的,夏天的时候可以直接喝。”,冯雨瑶指着井水说。

    的确,这种大山深处流出来的水一般都是可以直接饮用,不会像城市或是其它人多的地方水会受到污染。

    彭国源蹲下身仔细透过冰层看向井底,这水并不深,底下的小石子和泥土清晰可见。也足以说明水很清很纯。他同意冯雨瑶的观点:“一般都可以的,但有些地方的水更是特别的甜。”

    “反正我觉得这个水井里的水是我喝到过最好喝的水。”,冯雨瑶非常肯定地说。

    “是吗?那我得试试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让你如此称赞。”,彭国源边说边站起来想到旁边找块石头砸开冰盖。

    “你还真试呀?这大冬天的冷死了……”,冯雨瑶想让他不要试,因为水太凉。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彭国源已经拿着小石头开始敲打冰面。这不是浓冬季节,水表面只是有一层薄冰而已,在他的敲打下很快就碎成了几大块,各自漂浮在水面轻轻地移向四周。

    彭国源轻轻捧起一捧水,放到嘴里装作仔细品味的样子,看似很享受这样的味道。过了片刻开心地说道:“嗯!真的很不错,这也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水哦!有一种特别的香甜,快来你也来试一下。”

    冯雨瑶在彭国源的身边蹲下来,用手捧起一点水放到嘴里。一丝清凉瞬间刺激她的感觉神经,从嘴角闪进大脑接而激得浑身一抖。等适应下来之后,嘴里传出一丝清甜,这便是井水的味道了,果然还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站起身来,她走到井边的一块石头边坐下。看着对面大山坡上一块块黑色的黄连棚,再看看那些因为没有种上庄稼而衰败的草地,思绪很快将她拉回到儿时的记忆里。嘴角还挂着一滴没有舔进嘴里的水珠,现已接近体温,所以没引起冯雨瑶的注意。

    之前,也不知有多少次曾站在这里看对面山坡上的一切,今天再看还是那样的熟悉。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曾和自己一样生活在这个地方,而如今没有一个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没有人会来,没有人会再如昨天一样陪着自己。

    奶奶已去世多年,爸爸在远方打工难得回一次老家,妈妈在哪里呢?她是否还记得有一个女儿或是一个家在这个山坡上?哥哥会回来的,他一定会,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只有冯雨瑶,只有她独自一人会来,隔段时间都会回来看看。

    草上的霜早已化开,形成露珠停留在叶片的顶端。冯雨瑶的小腿肚子碰在草尖上,不知何时已经让露水浸染了她的裤腿。那种冰冷在小腿肚子上发酵,阵阵凉意让她以为是水桶里面的水溅起的水散落,这样的经历太熟悉。那些年月,一个人担着比身子矮不了多少的桶来这里挑水。

    她仿佛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场景,感觉正担着沉沉的水向山上的家里走着。后腿的冰冷越发的重了,身体也越发感觉难以支撑。

    心跳的很厉害,气越喘越粗,她想抬头看看妈妈是不是也像曾经那天那样站在路口,是否还会像那样的惊喜出现。没有,路口什么也没有,妈妈不会再回来了,泪水轻轻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一颗泪珠从眼里坠落,将挂在嘴角的水珠带着一起摔在地上,很快溶入了那小石块里,失去了全部的踪影。

    彭国源看着她,不知怎么会突然伤心起来,是因为回到了家的缘故还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

    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哪怕两个人算得上是好朋友,但从未真正有机会去了解面前这个女孩儿。看她不住伤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隔了好久他才开口说:“你怎么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是不是因为我让你喝水的原因?”

    冯雨瑶没有任何反应,她还沉浸在深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彭国源上前拍一下她的肩膀,她这才猛然地抬起头。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很抱歉地笑着说:“不好意思!”

    “我是说,是不是我让你喝水,使你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彭国源再一次关心地问道。

    冯雨瑶发现自己在流泪,便挥手擦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哪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伤心是不是?”

    彭国源不解地说:“可我看见你在哭,是事实呀,到底怎么了?”

    “真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家里人……”,冯雨瑶淡淡地说。

    彭国源说:“这马上就要回到家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是吧,我们快走,早点回你家去看到他们就好了。”

    冯雨瑶面露难色:“看不到他们,一个都不在家,其实这次回来只有我一个人。只是太想回来看看了。丽川隔得不远,所以才安排回来。”。

    “是吗?那你家里人呢?一个都不在吗?”,彭国源惊讶地问。

    冯雨瑶微微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什么。她说:“家人都在外面,好久没有回来了。”

    彭国源点点头说:“哦!我明白了。”

    冯雨瑶站起来,向回家的路走去,彭国源赶紧跟上。两人小心翼翼踩着泥泞向上,生怕再摔倒一次。

    从井边走出来,再到老冯家院子里已不太远。

    半山腰里上一片几丈见方的一处平台,几户人家坐落在这里。老冯家院子在路左边,一条几乎完全荒废的土路延伸到院子边缘。

    那里除了看得出曾经有人住过,现在已经无法定义为一户人家。院落里荒草已没过了一个成人的腰,因为季节的原因大部分的草倒伏向不同的方向斜依着,只留下艾蒿还直挺地竖着它的腰身立在各处,齐齐地向天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