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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发伯就下地去了,原本今天是需要人帮忙的,可瑶妈心情不好所以没打算来,发伯也不指望她能帮忙。发伯用一端削尖的小竹片在带好的畦背上开一串深孔,将洗净剪短了根须的黄连苗插进孔里,再培土压实。工序不算太累,但重复次数很多有些枯燥。

    全部种完差不多要三四天时间,看着黄连苗渐渐发焉,发伯有些心急。之前估计两天可以植完,但这个计划随着瑶妈的赌气而无法达成。两天下来发伯还没种出来三分之一,眼睁睁看着黄连苖开始失水。

    宋老二还不能干活,见发伯在地里劳动便拄着棍子下来聊天。他问道:“今年把整好的田都种上吗?”

    发伯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田边,掏烟先给宋老二点上。点燃自己的烟深深吸了两口说:“计划是有两三亩,不过照这个样子下去不知能不能管理好,连苖子都植不下去。”

    宋老二瞟了一眼阴凉处放的那些黄连苗,叶片已经开始卷曲。他明白这是人手不够,于是关切地问道:“嫂子怎么没下地来帮忙?”

    发伯叹息道:“家里有两个孩子要看,这几天她身体又不太好,没办法。”

    宋老二知道瑶妈的脾气,一定是又和发伯赌气了。冯雨沐已经五六岁哪还要人照顾,雨瑶有奶奶在家看着。十里八乡都知道瑶妈有些好吃懒做,特别是在家里一般是不伸手的。除了做得一手好菜偶尔会帮乡亲下厨,平时几乎什么都不爱做。

    宋老二抱歉地说:“我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帮到你,明天我带会珈,让他妈来帮你种一天苖。要不然你一个人种可赶不上时间,到时候苗子都死完了。”

    发伯赶紧摇头谢绝他的好意说:“不要,你家地里的事比我的还多,使不得,使不得!”

    “互帮互助嘛,平时不知道受你多少帮忙。去年睡在床上起不来差不多一年,大小哪件事不是你们操心。”

    宋老二很坚持他的提议,接着说:“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她吃完早饭就过来帮忙,直接下田,就不到家里去了!”

    发伯看宋老二这样子是推辞不了,感激地说:“明天早上让冯雨沐他奶奶做好早饭喊你们过来吃,哪有给我做事还带着饿肚子来的。”

    宋老二爽快地答应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又坐在田坎上和发伯聊了些黄连种植技术的话题。早些年还是集体的时候,年轻的宋老二在队上去给公家种过黄连,所以相对发伯来说他算是有技术的。后来放下户了没本钱去拿苖子,没能在自家地里种上。

    老宋从山下挑一担水走上来,见两人聊天便也歇下来陪他们抽支烟。他侧着脸问宋老二说:“老二,你那腰怎么样了?最近看起来精神可双前段时间好多了!”

    宋老二边抽烟边回答大哥地问话:“好多了!这几天没有前面那么痛,早上起床都已经用不着她扶了。”

    老宋叹气道:“也不知道你是哪辈子造的孽,有这么一劫。”

    发伯宽慰他们说:“病好了就好,这人哪总有几个劫,过了就好……”

    老宋在种黄连这方面也是个内行,他看了看放在地里的苗子说:“今年种这么多黄连可得好好管理,还是买的红山苗,这可可是好东西千万别糟蹋了。”

    聊着聊着老宋得知了发伯目前遇到人手紧张的问题,又听说老二媳妇明天会来帮忙,便也答应让乐西他妈妈过来帮忙。他说:“让乐西他妈也过来帮你种,三个人一天可能会种得差不多。我明天计划好了要到霜河去点事儿,不然也来帮忙。”

    发伯没有推辞,谢一个人是谢,谢两个也是谢。

    老宋刚一点着烟便站起身来说:“不说了,回去叫她安排一下明天的牲口,早一点过来帮忙。”

    宋老二侧着身子让大哥担水过去,无事可做的他依然站在田边看着。发伯丢下烟头回到地里继续植苖,早植一株便少一份担心。

    看着劳作的发伯,宋老二很是羡慕。一次性买得起这么多黄连苖的人家在大花山里不多,他能办成这么大的事儿宋老二一辈子都没机会。

    第二天早上老冯家早早冒起炊烟,奶奶开始准备早饭,宋家妯娌俩会来帮忙种黄连。家里没什么菜,奶奶有点为难。发伯昨天收工临时说起,没去乡里买些菜回来。

    瑶妈也早起照顾两个孩子,既然有外人都来帮忙,这种时候绝少不了她。

    饭熟之前宋家两妯娌就过来了,还带着会珈和乐西。老宋去乡里了,宋老二腰痛不方便带小孩,将小家伙们放在家里没人顾看不放心。刚好也可能带来和冯雨沐一起玩儿。

    宋会珈和乐西比冯雨瑶大许多,两个人早就开始独立走路了。

    小伙伴的到来让冯家两兄妹格外兴奋,头一回四个孩子聚齐在一起。大人们也为此高兴,孩子们快乐成长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四个称兄道弟的小朋友在院子里玩的很有劲,十分融洽。

    奶奶做好饭叫大家吃:“两个婶子快来吃饭,真是谢谢你们!”

    宋老二女人对嫂子说:“吃饭去,吃了好早点下地!”

    乐西妈妈应和着站起来走进厨房,虽然平日少有过来但对门处户几间屋子还是了若指掌。他边走边回头喊孩子们吃饭:“雨沐,快带弟弟妹妹来吃饭!”

    发伯扶着宋老二从院角走过来,宋老二女人看见了便有些埋怨男人说:“你过来干什么?人家饭一熟你跑来了,这是赶饭呢?”

    “大伯一定要我过来吃饭呢,其实我都自己在做了,硬被他拉来的!”,宋老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发伯对宋老二女人说:“你给我家帮忙,他一个人在家做饭又不方便。没几步路,过来吃个饭多好,家常便饭而已。”

    宋老二女人嗔怪男人道:“瞧你那点出息……”,说完咯咯笑起来。

    宋老二见大嫂也来帮忙,便打了招呼说:“嫂子也来了?”

    “你好些了吗?”,乐西妈妈问老二说。

    宋老二轻轻扶着腰说:“好多了!不然今天哪能过来混饭吃!嘿嘿!”

    听到院子里有说有笑,瑶妈从火堂钻出来,大家道谢说:“你们自家的地放下来给我们种黄连,不知道怎么谢你们!”

    “过来混饭吃,哪能帮上什么忙。”,两妯娌客套地说。

    大伙儿边说笑边走进厨房围桌坐下,瑶妈帮奶奶给每个人盛上饭,甚是热情,这与前几天的表现判若两人。

    发伯见女人态度转好便也就安心了,看来她气生完了。

    四个孩子的加入让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他们边吃边追逐打闹。冯雨瑶还不太会走,蹒跚着能向前冲几步,她扶着板壁想加入三个哥哥玩耍的队伍。

    吃过早饭,瑶妈陪大家一起下地,宋老二和奶奶在家看护四个孩子。发伯心想今天可能种完所有苖子,多少有了一丝欣慰。

    重复着昨天的工作,将苗插入土里植完。三个女人一台戏,植苖的动作是枯燥的,但几个女人走一起便不再无聊,大声地议论着一些关于女人的话题。微风将她们的谈话捎带到远处,后山转角的地方都能听得见。

    宋老二女人抚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直了一下腰开口说道:“自从生了会珈之后,我这肚子隔段时间就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哪门子病?”

    瑶妈赶紧接话说:“我也有点,那时候生冯雨沐,也有一两年总是肚子痛。再后来自己就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儿。”

    “女人就是这个麻烦,做男人真好。不要生孩子,不会这个那个病的!”,乐西妈妈笑着说。

    瑶妈觉得她说得有理,赞同地说:“他们只要放几个屁,嘿咻几声就完事儿,接下来女人要熬十个月,生了还得养,男人潇洒管都不管!”

    这样的说法乐西妈妈显然是不认同,她有另一个看法:“也不能这么讲,男人天生就是不带孩子的。什么都让他们做那还要女人干啥,男人要做大事跑生活,这两口子嘛各有分工。”

    “做屁的大事,我男人去年一年就没出过大门,地里也荒完了,前几年挣得一点钱去年都花完了还倒贴一大堆!”,宋老二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关于男人苦还是女人累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这三个女人就算讨论十天八天也根本说不清楚。

    瑶妈有时候讲起话来也算得有情有理,她说:“你这两年倒还真难熬,不过现在好了。老二能走能吃能睡,好日子在后头。他是个有头脑的人,会想办法,比我家那个强多了,只是不该遭个病而已!”

    宋老二女人想想也有道理,便应和着说:“那也是,但愿好日子在后头!”

    “一个家庭没男人做主心骨还真不行,等老二完全康复,叫他们兄弟俩下山去跑点副业,不能一天到晚窝到家里,这山上可没什么指望!”,乐西妈妈也只是想想罢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瑶妈突然嘻嘻笑起来,神秘地问道:“我说老二他女人,你这一年怎么熬过来的?晚上看到男人碰不得!”

    宋老二女人腾一下红了脸,深深弓下腰将脸埋得很低。她装作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练出来了,怀会珈那时候就熬过一遍,女人不都走过那一遭,还问我?”

    瑶妈回应说:“那是,你厉害些!熬了几遍有经验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乐西妈妈严肃地提醒瑶妈说:“别开这种玩笑,谁愿意受这罪?你俩没话讲了?尽找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怕天上打个炸雷下来收了你们?”

    话没说完,三个女人都大笑起来,这样的话题发伯完全插不上嘴。有些尴尬的男人提议回家取水桶,黄连苖植好了要浇足水,这样能早点缓过来生根。

    两三亩地要二三十担水,发伯前次透支的体力还没得到恢复,挑水上山十分吃力。天色转暗的时候,三个女人把苖子全都植完了,发伯也跟上来浇好了水。

    收工已经完全天黑,月亮早早从天边升起。奶奶在家做好晚饭等着地里的人回来,宋老二一瘸一拐帮忙收拾桌子,还不忘记打好一盆水准备给收工的人洗手。

    晚饭时,宋老二女人再次表达对冯家平日帮忙的感谢,她说:“大伯去年一直在帮忙,我们没个机会回报你们。今天来帮忙种两根黄连还搬来一家三口吃喝,想起来就不好意思!”

    发伯正要举杯敬宋老二,赶紧说:“这是说见外的话了,我们家里事也多。只是去年还在学校教书上山方便些,带点东西只不过举手之劳。用不着一次次感谢。”

    “岂止是带点东西,有回下大雨你还和老大帮我们从山里背柴回来,去年过年用的柴都是你们砍回来的,烧了很久。”

    那时候的宋老二不能起床,但他心里清楚谁帮他做了什么。

    “那也算个事儿?柴可是山里长的又不要我出钱!”,发伯爽朗地笑着,一口喝掉杯里的酒。

    宋老二女人知道发伯为人豪爽,不愿别人多说谢字,但她还是得把话说到位:“长在那里没有脚,你们不帮忙它哪能回来,靠得终究是人!”

    乐西妈妈作为宋老二的大嫂,理所当然也要代宋家道谢。她说:“说实话,他大伯就是好。乡里乡亲没有一个人不讲你好,真不知嫂子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

    发伯的笑徒然僵硬,心中一阵苦笑,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像。举起的杯子停在了半空,要不是宋老二碰杯,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来,老二,再走一个!”

    宋老二女人在一旁提醒两个男人说:“老二你们少喝点,腰也还没好,喝多了对身体不利,以后好些了再陪大伯喝个够!”

    “没事儿,又不是今天才学喝酒的,自己多大量心里清楚。今儿个和大伯喝两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有机会坐一起喝!”,宋老二可不想扫了现在这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