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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这件事,谢府对我的残害消停了一段时间,尤其是四夫人,基本听到我的脚步声,就赶紧绕道,我知道她怕我抽她。如梅也整日以养病为借口,足不出户。倒是大夫人,虽然在我面前狠狠数落了四夫人和如梅一番,但过后依旧和平常一样,指使着桃红让我跑东跑西。

    这样也好,每次出去,我都能偶遇外出办差的小谢。这几日,小谢带着我几乎走遍了整个江宁,吃遍了所有馆子,我还学会了几句软软的江宁话。

    此刻,我坐在巷口的小河边,小谢正要给我卖五香茶叶蛋和雨花茶,我看着他瘦高的背影,心里桃花泛滥,下意识地冲着他喊道:“国国,乖乖隆地咚!”

    小谢一个踉跄,差点儿崴了腿,他左右看了看,扭过头来,狠狠冲着我皱了皱眉,我嘎嘎大笑,毫无形象可言。管他呢,爱情不就是拿来炫耀滴嘛!

    相处越久越发现,小谢其实是个很****的人。虽然每次我和他有超常接触,他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半推半掩也就从了,我怀疑他这叫欲迎还羞心里美!不过,看着温吞的小谢,其实是个倔脾气,心里主事儿。

    这段时间,谢府总有些人进进出出,小谢也不再四处奔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我去找他好几次,他不是在和人很严肃地谈话,就是埋头苦写着什么。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问了问荷香,她一个下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有一天,我在大夫人院子里,帮她修剪花枝时,听到大夫人和桃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什么。我也不是故意偷听,只不过她们声音很大,好像就是故意让我听到似的。

    “夫人,少爷这么做,会不会连累谢府?”

    “唉……我也不知道啊!”

    “我见老爷这几日也总是长吁短叹的,听说老爷让管家去请县令大人来做客,大人都不见呢!”

    “齐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本来三年病休一到,就可以再次做官了,怎么偏偏挑着事儿。”

    “我见少爷自从那个柳姑娘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地道,你说那个柳姑娘不会真是狐狸精吧!”

    “胡说什么!”

    我听不下去了,心中想想,觉得这段时间小谢深居简出,神神秘秘的确有些古怪,他到底怎么了?又是惹了谁?想到这里,我一刻也等不下去,扔下剪子,直奔小谢住的院子而去。

    走到院外,探头一看,小谢正和一个长着两撇胡子的人说着什么,那人尖嘴猴腮,一副精明的样子,而小谢背着手,站在窗户前,皱着眉看着外面。我看到有人,正要缩脖子走人,被小谢发现,他出声叫我:“飘飘!”

    “啊!我没事儿!你有事儿,我就先走了!”我很识趣。

    “我也没事了!”小谢很不客气地说道,很明显是在下逐客令。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脸色很不自然的两撇胡子,他讪讪地笑了笑,弯着腰,恭敬地走到小谢面前,说了句:“谢大人,那小人就先走了!”

    小谢点点头,不说话。那人路过我时,冲我很谦卑地笑了笑,我也赶紧扯出一个笑容,还对他服了服身。

    “小谢,怎么了?”我看他神色不对。小谢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坐下,书桌上放着一堆摊开的纸折子,我探着头看了看,繁体字,还是竖版的,我有些头大,只是依稀辨得出一张纸上,写着“江宁县令王焕廷奏报祥瑞折”。

    “祥瑞?”我问道:“什么是祥瑞?”

    “哼!”小谢窃笑一声,说道:“他们在河里摸出一个大龟,说龟背上有字,什么圣主临朝。”

    “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在他们这帮趋炎附势的人眼里,这可是天将的祥瑞!”

    “那……刚才那人是谁?来找你干什么?”

    “那人是县尉徐滔。”

    “他来找你做什么?”

    小谢做到桌子前,低下头,准备写些什么。我皱皱眉头,说道:“你给他小鞋穿啦?”

    “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说什么啦。”

    小谢从桌上拿起另一个折子,我疑惑地接过,硬着头皮看了起来:

    “臣谢天齐谨奏,臣受国厚恩,请执有患无隐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诲过。今江宁县令王焕廷以蝇头之事,夸祥瑞之口,实为蒙蔽圣听也……”

    我看着心惊,心里大概明白了些。

    “昔太祖为惩藩镇之弊,废公荐请托,尊文重道,行特奏明。今陛下富有四海,民物熙洽,实乃微臣之所幸,万民之所幸也!然观之朝堂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互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尽,中书施政治制地方而不能自主,故地方虚弱,无从建设……臣今日所奏,不为悦谀,不暇斗过,乃实力辩理,谨披沥肝胆为陛下言之。”

    即使略去实在看不明白的,我也能知道这是一篇非常犀利的小报告!怪不得人家县令不搭理谢老爷呢,人家招谁惹谁了?我放下折子,说道:“你写这个要干什么?”

    小谢头也不抬:“当然上书朝廷!”

    “你……你至于吗?”

    小谢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我,说道:“我虽为一介书生,但深受国恩,怎能任由他们蒙蔽圣听!”小谢一撩袖子,提起笔,想了想,开始奋笔疾书。

    我站在一旁,虽然心里觉得小谢说的没错,但是理智告诉我,他这样写,先别说皇帝会怎么看,就是当下,江宁县的县官就不会让他好过。

    “小谢,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急着上书吧。”

    小谢“哦”了一声,笔却没有停。我咬了咬牙,说道:“你现在虽然职位还在,可是还没有官,你可以等到朝廷启用你了,再上书。”

    小谢终于放下笔,我看他脸色不好,手也有些哆嗦,小谢缓缓开口:“若只是上报祥瑞,我怎会如此抓住不放。你不知道,王县令还谎报天降吉雨,稻谷大丰,收成翻了三成呢!”

    我心颤了颤:“这个王县令还真敢吹,什么吉雨,简直就是冰雹,别说收成翻了三成,听说很多地方都颗粒无收,今春不闹饥荒就算好的了!”

    “是啊!王焕廷隐瞒不报,还浮夸生事,如果我不上书,今年江宁的田赋就要增加了,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这个姓王的真是想升官想疯了!”想想从蓟县一路过来,亲眼看到农民整日劳作还不得温饱的情景,我恨得牙痒痒。

    “所以,我一时一刻也等不得,必须尽快上书朝廷。”小谢又低下头,继续下笔。

    我站在一旁,只觉得这个看似瘦弱的小谢实际有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肠热骨。他低头只顾写着,我却在一旁心绪不宁,小谢生在当下,而我却来自以后,我知道宋朝哀弱的国势才刚刚开始,如此想着,不禁脱口而出:“小谢,你这样做也是螳臂当车……”

    小谢疑惑地抬起头,说了句:“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紧绷的面容,说道:“你这样做,就像是打仗把自己当靶子!而且皇帝看了,万一不高兴,治你的罪怎么办?”

    小谢“呵呵”一笑,淡然地说:“我不过区区一个书生,大不了不做官,当个先生。”想了想,他又补充说:“只不过,我若成了教书先生,怕是要委屈你了。”

    我“切”了一声,故意说道:“你当你做官的时候,我跟着你就享福啦?瞅瞅在蓟县时我们整天吃的饭吧!”

    小谢笑着拉过我的手,说道:“此生得飘飘一人,死而无憾!”

    “呸呸呸!”我赶紧捂他的嘴:“不许胡说!”

    从小谢院里出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心里烦闷,就找个了借口,出门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我和小谢常去的玄津桥,坐在桥头,我双手托着腮,漫无边际的想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被另一个高大的影子罩住。

    “什么事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一个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是谁这么讨厌!我皱皱眉,抬起头,刚要张开嘴骂人,突然停住了,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赵彦玥!”我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赵彦玥摇头晃脑了一番,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不是在京城吗?”这么久了,能再看到他,我心里很快乐,毕竟我在这儿的朋友不多,敌人倒是不少。

    “哈哈,”赵彦玥一如既往地大声笑道:“我有腿有脚,如果愿意,自然天涯海角都能去的。”

    我也“嘿嘿”笑了几声,赵彦玥边笑边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道:“这大半年你过得挺好吧?”

    赵彦玥稍稍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问题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要不……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