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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份,众臣上疏给普王亡母王太后谥号为惠安。

    九月的朝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一股暗流已经在悄然涌动中。

    京兆尹裴澄府邸。

    一个小黄门趾高气扬的坐在上席之上。在他下首的主位上,裴澄微微低着头,脸上露出谄媚的微笑,听他在说着什么。

    这个黄门,是田令孜派来的。以田令孜今天的地位,根本就不用像救鱼玄机时候一样,亲自出马来跟裴澄打交道了,派一个小黄门足矣。

    小黄门的言语中只有一个意思:命令裴澄投靠田令孜,同时上疏弹劾提拔他的宰相韦保衡。

    自从上一次,田令孜对裴澄说的那一句话中隐含的意思成为现实之后,裴澄这个瞧不起田令孜的人,已经变得对田令孜畏惧如虎。

    “普王尚幼,故不可犯也。”

    这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但是这其后包含的意思,却让裴澄思索了整整一夜。

    是啊,普王尚幼,原本没什么了不起的。本朝没有实权的亲王、郡王多不胜数,他堂堂一个掌握京畿之地的京兆尹,根本就不用畏惧他们,更何况,这个普王还仅仅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但是,深想一层,本朝自穆宗以来,皇帝废立之权,往往掌握在宦官之手。那宦官意欲独掌大权,就决计不能立一个有为之君。然而一个皇子如何才能够分辨是否真的无能?光从皇子平时的举动判断,实际上并不可靠。比如本朝先皇宣宗皇帝,在潜邸时为光王,整整装痴扮傻了十几二十年,直到被拥立为皇帝的时候才表现出精干之态。如非他性好道家,多服所谓“长生不老丹”而暴毙,只怕此时那些专权的宦官早已经被铲除了。谁又知道,立的那个看似昏庸无能的新君不会是又一个光王呢?

    在这个时候,年龄尚幼的普王,就有很大的优势了。正因为年幼,所以宦官完全可以从小与之亲近,使其心中倾向于宦官。那么到时候,朝臣想诛杀宦官,首先第一个皇帝就通不过,宦官的地位,自然也就安如磐石了。

    在刚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裴澄其实完全是出于一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想法,这才顺手卖了普王一个人情。却没想到,不过两年之后,普王真的被立为新君了。这也让他心中难免产生了一种后怕的想法:幸好当时没有严辞拒绝,否则,今天自己只怕会身首异处吧!

    田令孜当年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很明显不是随口说说的。很可能,他对此早就有所谋划。如此的心机手腕,裴澄想起来,不能不深深忌惮。

    幸好,因为两年前的事情,自己虽然没有被当成田令孜的心腹,但好歹也算得上是自己人。要不然,今天的这个小黄门就根本不会登门了。既然如此,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死死地抓住这个大靠山,绝对不能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给小黄门送上一笔种种的贿赂,裴澄总算将之送走。回到书房中,就开始起草自己弹劾韦保衡的奏章来。

    田令孜自然不可能仅仅让裴澄一个人来弹劾位高权重的韦保衡。事实上,类似的事件,在整个长安城中很多重臣府上同时发生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倒韦运动即将爆发。

    而韦保衡呢?

    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眼下的诡秘局势,还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的权位安如泰山,稳如磐石,谁都无法动摇。虽然并不是没有人提醒他。

    “府主(旧时幕僚对长官的称呼),学生听闻朝中有人暗相联络,欲对府主不利。府主还请小心哪!”

    韦保衡府中,韦保衡的一次宴游酒席上,一个二十出头差不多三十岁的年轻仕子,向韦保衡提醒道。

    韦保衡相当不耐烦:“来鹄你休得多言!以本相之威,就连皇帝都要让我三分,放眼天下,还有谁敢对我不利?彼辈跳梁小丑,不过尔尔,本相稍动指掌,便可将之化为齑粉!又何必在意?”

    说到这里,看到来鹄欲言又止的样子,颜容稍缓:“来鹄,你来本相幕中已有数年,一向任劳任怨,本相心甚喜之。眼下本相有如此权势,有谁能够撼动?你就不用太累了。来来来,继续喝酒便是。”

    韦保衡一言说出,席上众人一个个尽皆举杯,齐齐劝饮,同时还有无数马屁奉上,只把一个韦保衡捧上了天。乐得韦保衡哈哈大笑,俨然不可一世。

    来鹄却并不在这些人之中,心中轻轻叹气。他喝了几口闷酒,还被人强行劝了几次酒,终于再也难以忍耐,趁众人欢宴忘形之时,悄然退席。

    夜空中繁星闪烁,在院子里,来鹄心中思潮起伏不定,辗转徘徊。

    终于,来鹄下定了决心,轻声道:“韦相不用吾策,为人粗疏贪鄙,行事昏乱,更无才略,又不从他人忠言,早晚为人所败!吾若事之,必为其所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吾还是早日求去为妙!”

    说到此处,来鹄坚毅的转身回到自己房中,草草收拾,在桌上留下一张龙飞凤舞的狂草:“来鹄去也,韦相勿念!”随后就乘着夜色,出韦府而去。

    韦府中人直到第二日打扫来鹄房间之时,方才发现来鹄已去,连忙报之韦保衡。韦保衡也不以为意,淡淡道:“此猖狂书生,去就去罢,何必在意?”

    原本建议韦保衡追查此人下落的人闻言也只好作罢。

    谁也想不到,来鹄此去,实际上就标志着韦保衡末日的到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屡试不中,被人们小看,被韦保衡忽视的来鹄,在韦保衡的覆灭中,起了多大的作用……

    ◎◎◎

    夜。

    新贵宦官田令孜住所。

    随着普王的登基,田令孜已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住所,也开始逐渐有了成为帝国权力中心的趋势。

    此时田令孜刚刚从宫中出来,正骑着马往家里赶。

    突然间,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道正中,眼看着田令孜一干人等骑马驰来,却并不让开,只是冷冷的望着田令孜的双眼。

    “吁!”

    见有人拦路,田令孜眼下倒没有疾驰过去,直接将那人用马踏成肉饼的念头。他今天心情不错,倒对此人有些好奇起来,当下勒马挥手。身后众人也将马停了下来。

    “前方何人,田大人在此,还不让道?莫非想作死不成?”

    那人并不惊慌,淡淡道:“田大人?哪个田大人?”

    “当然是当今皇上身边最亲近的田大人了!”

    “哦?是吗?那我可找对人了!”

    田令孜饶有兴趣的道:“哦?不知阁下找某家,所为何事?”

    那人目光炯炯,逼视田令孜:“闻君欲逐宰相韦保衡,特来毛遂自荐!”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初,上甫即位,田令孜欲逐韦保衡。乃联络百官,以加弹劾。韦不能当,贬贺州刺史,未几再贬崖州澄迈令,寻赐自尽;又贬其弟翰林学士、兵部侍郎保乂为宾州司户,所亲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刘承雍为涪州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