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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不如一妓

    寒夜,近在咫尺边,瑟瑟寒意凛凛,有着些许萧条。宫灯,闪烁着凄寒之美,在无子之夜中,聊慰清宵。只是在宫灯闪烁的背后,有一道依稀孤影,始终阑珊,却也始终在徘徊着,驻足不进。待到天渐阑之时,终有待,凭人一引,渐步而趋,进殿而去。

    殿中,依旧的昏暗,似乎,从老皇帝病危的那一刻起,这寝殿之中,就未有过一丝光明一般。映一朵微妙之花,搁落中央,照打在凌风此刻的容易之上。一夜愁苦,虽未见白了发,但也似老了颜。沧桑如复的脸庞之上,更复沧桑。

    但见龙床边沿之上,依稀晃动着的帷幔,缓缓,伸出了一只枯瘦老手,苍白着的手,对着直站在殿下的凌风,那是招了又招,似在呼唤,似在……企求!

    皇帝的企求,未见言溢于表,只在那一招再招的手中,看得出那殷殷之中的那股脉脉期盼。“咳咳……咳咳咳……风儿……”皇帝见凌风始终无有前进一步的念想,不免一阵失望,也是悲哀,“难道你回得了这宫来,还是不肯进父皇这一步么?”在帷幔之中的他,苦笑了几声,很是干涩,“……既然回来了,何必再拘泥于这一步呢,……父皇知道,——你终究还是恨不得我的……”语中,虽然有刚才的失望,但也有着难以掩饰着的自豪与得意。

    黑蒙蒙的光线,令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表情,但也只有凌风自己知道,自己此刻的扭曲神情,是在如何的挣扎着。在亲情与理念的边缘苦苦的徘徊挣扎着。一个,是将死的父;一个,是已死的妻,全都,拜他所赐!

    紧握着的拳之间,汗水早经湿透,更也透着几许无奈,他颤抖着声音,对着那年迈的苍老,战战的,一问:“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迟疑了,却呵呵的一笑,似有豁达,“风儿呀,你这为什么,指的是哪方面啊?是问父皇为什么非要把你召回来,还是问为什么不直接给你一个了断,还是问,父皇为什么不直接殡天,也省了许多的事呀……”皇帝一个一个的举列着,就独独不提凌风所问的那件事,他知道,他想问的,是关于画扇的!

    “你知道我想问你的是什么,别和我装傻……”凌风忍不住的朝那老人大喝,“你明知道,明知道她是我最在乎的人……”

    “最在乎的人……”皇帝觉得讽刺,“你果然是为了她回来的,而不是为了为父……”皇帝语中的遗憾,有着怨恨,但也有着悔恨,“终究,我这个父亲在你的心目当中,不如那个女子,不如那个青楼的女子,不如一妓……”

    “住口……”凌风再次一喝,“她都已死,还请你给她一份尊重,”猩红了的眼中,凌风因为皇帝的那句,‘不如一妓’,再次的勃然大怒,“您是一国之君啊,难道连你自己的子民你都不懂得去尊重吗?”

    “我是你的父亲,这是该用的口气吗?”显然的,皇帝也被触怒了,凌风的毫不在乎,令他这个身为皇帝的父亲郝颜,他本高高在身,便容不得别人的半丝诋毁,包括,——他的亲子,也是一样。

    “你觉得你配吗?”凌风毫不客气的回嘴,“你觉得你配吗?配当子之父,配做国之君吗?”皇帝缄默了,然而,凌风却似乎意犹未尽,“您以为,你当真是顾及到父子之情,你才千方百计的召我回来吗,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当年将我逼进了死路,当年在皇陵之中,先祖的一记雷,将你生生的打醒了,要不是当年那晴天一雷,今日,我就是一堆白骨,而不是活生生的,能站在这里职责你的不是了!你也真的够活该,真够自作孽的呀!你有今日,当真报应,当真报应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皇帝,似乎也在逐渐的扭曲当中,无尽的笑意,竟然将整个夜,充斥得无边的诡异。“你骂得好,骂得痛快啊!……”又是静默,缠绕着两人,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那喘息之声,此起彼伏的喘息之声,给彼此感觉,彼此都还在。

    “可是你知道吗?”皇帝的凄惶与无助,此刻尽显,“当年,朕的这些年,活得有多么的痛苦,就一如你所说的那样,自作孽,朕真的是自作孽啊,才致今日这般,求死不甘,求生也无颜,面对你,面对凌羽,面对凌霄,甚至面对梅妃和画扇,朕所怀的,都只是愧疚,朕的无奈,身为帝君,身为人父的无奈,这点,谁又能真正的理解朕一丁点儿!……”

    “朕现在,唯有希望,朕最愧疚的人,你,能享得人间最大的尊荣,受得万民崇敬,至于其他,朕管不得了,也不想管了,朕,毕竟也老了,……”他的声音在浮喘着,期希凌风能理解他此刻的念想,“你能明白吗?”

    “时至这一刻,你一错,再错,你还冀望我能理解你什么,你觉得你还希望我能理解你什么?我的一切,在当年让你毁得所剩无几,时至今日,你为了让我回来,依旧毫不留情的毁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爱的人,你好奢望什么,你还有什么可奢望的,你一直觉得你自己可怜,这一切,只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无有任何余地的,凌风将满腹的激昂,彻底当然的将之宣|泄一出。

    “……”但闻龙床之上,经凌风此一番言,经久无了声息,在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的沉默当中,皇帝的所有话,竟也成了一声声不堪耳闻的呜咽残泣,只是这声音,也只有在场的凌风所能听之得到,只是在他此刻的眼中,除了淡漠,还是淡漠,丝毫的怜悯,也被心中的那斯怒火,给彻底的湮灭殆尽了。

    “你要我拿什么去怜悯你?”凌风冷冷的道:“一腔怒火,还是这番怨气,……对不起,我做不到,你的要求,全部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哪怕是你要给我的帝位,我也消受不起,真的消受不起呀,陛下……”他的这一声陛下,喊得是何等的尊崇,就恍若,一个无比坚贞的臣子,对着他的信仰,对着他最为尽忠的主,如斯的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