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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瘦容

    宫闱千重帐,脉脉青弦抵触,冰凉如斯的深宫禁苑之内,一声轻忽飘逸,略显幽怨,也显悠远,“民女画扇,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

    “起来吧!……”山呼未毕,飘飘纱帐后的沧桑老迈,竟制止了她,“朕,予你特许,不必行礼!”

    屈膝而跪着的,那娇小的身资,微微的一颤,在此皇宫龙帝天子之颜前,她不过平凡一女,此刻屈跪,更显得渺小不堪,在那一声苍老的声音落下之时,那绻跪着的娇躯,却是明显的一颤,再颤,缓缓抬眸,素颜带疑,却不容侵犯,一颜正色。

    “陛下,……”她笑颜逐开,顾盼倾城,虽女子为弱,却字字铿锵,“天走日月,地布河山,年分四季,春夏秋冬;夫妻媾和,生儿育女,乞丐王侯,怎能由人,怎能由人啊……”画扇铮铮一叹,复言说:“您是天之子,民之帝,臣民参拜,情理之中,礼数之中,陛下当有所觉,民女,也该有所知!故而,画扇,未敢践约半分,……此番礼数,当迎陛下!”

    “朕……”皇帝的欲言又止,对上画扇的处之泰然,骤然之间,却无了话头,只得从龙床上那上那纱帐之中,伸出那枯瘦的苍白之手,屏退了在旁随侍之人。“你当知道,天子一言九鼎,朕要你不必作礼,你只管遵从便是,无须多驳!……”

    “就好比,你要我死,我不得反抗,反之,还得怀着感恩之心,谢陛下的恩赐么?”画扇冰冷,且无情的,再一次将皇帝的好意,打至云端之外。

    贵为天子,曾几何时,有人曾如此驳逆于他,只消他一句话,谁不俯首称臣。只是他明显的,被眼前这个跪着的,低垂着头的女子,给震住了,他始终想不明白,她凭什么,竟有如此胆气,顶撞于他。“你知道朕召你来的意思么?”

    “知道!”

    皇帝似是满意,此刻躺在龙床之上,双眼只能看着明黄色的帷幔,却看不到画扇的表情,但天子之威严,在画扇的这一句话出后,明显有了满足,“那你应该向朕求饶,毕竟,你无罪啊,……”

    “有用么?”画扇反问,显然,画扇也望不到皇帝此刻的表情,但可以想象的出,那刚刚才被满足的天子的威严,此刻尽是难看之色,只是不语,静待画扇接下来之话。“早在当年……”

    “当年~……!”皇帝又是被画扇的这话,再次给震慑到了,瞠大了双眼,言语不出。

    画扇似乎没有理会皇帝的过分安静,继续她的话语,低低诉着,苍白无力,却字字如刀,“早在当年,我府中老小,不也无罪么,依旧九族歼灭,呵……呵呵!……”她忽而大笑了起来,“您是皇帝,您为刀俎,我是鱼肉,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哪还有半丝求饶的路啊。”

    “没有一个人是不怕死的,但是,非死不可的情况下,也无谓去做何反抗,但是,毫无意义的死去呢?我又该当何说,我也说不清楚了,或许,早在十几年前,我也该死了吧!”画扇再次无力苍白的笑了,只是这笑的空洞的声音,在她的眼眸当中,化作了一缕清雾,缓缓划过脸庞。

    “你有什么请求,你说吧!”皇帝无奈,终究抵不过这人儿的这般泣诉,只得如此说罢,企求在心中的一丝安宁。

    “画扇无他求!”静默着,许久,许久……

    “赐鸠酒,死后加冠金冕,以告在天。”皇帝寻思着道:“你非皇室中人,加你金冕,莫大之福了啊!”

    “莫大之福!……”画扇有些许的嘲讽,“死于您来说,又是如何呢?”

    “死啊!”皇帝怀着憧憬的心,却是呵呵的笑道:“说实话,朕于此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死’字如何,朕一直沉浸在‘万岁万万岁的’这个山呼之中,刹那的几十年光华啊,竟是如此简单的,在这一句话中,便如此的过了,朕也还天真的以为,朕当真的,能万岁不死,千秋而传!”

    话说于此,皇帝的眸子,隐有一丝晶亮,似乎对曾经的某种满足,依旧有着崇高的念想。“朕,也不过是一人啊!”他终究无奈的感慨,眼中的那一闪而灭的晶亮,也不复存在。

    “你我都是将死之人,这种感想,画扇明白!”这句将死之人,在画扇的口中,却说得多么的轻巧,可在皇帝的耳里之中,却听得极其愧疚之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