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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天子情

    静默,凝滞着暗如幽冥般的宫殿。那个迟暮着的老者,朝堂之主,却惊愕不能言,眼前女子,居然有着此般心怀,当真堪为豪英。只是,此刻在皇帝的眼中,画扇此举,无异于徒劳之举。他又何尝不想尽力的,挽回自己儿子的心呢?

    琳琅的夜,任谁也再看不清谁的脸。黑暗之中,皇帝只听到身前的那个女子,道:“皇上,妾身有一事请求!还请皇上准奏!”

    皇帝终于笑了,道:“你是想收回刚才的话吧!”

    “不……”画扇却提出了一个令皇帝意想不到的请求,“我想见见你那位西宫娘娘!”

    “梅妃!”皇帝猛然一吸气,“你见她何来!”皇帝该庆幸,此刻殿中并无掌灯,不然,啊此刻眼神之中的悔咎神色,会令他这个当朝天子,无所遁形。“梅妃,梅妃她……”皇帝颤抖着的音色,却再无下文。反倒是画扇,替他接了下话,“疯了是吧!”

    “恩!……”皇帝默认,“这么多年,朕一直没有想起,也不愿去想起,当年,朕确实,确实错得离谱了!”

    “画扇至今,尚有一点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当年,皇上为什么明明下了格杀令,却又赦免了梅妃娘娘,反之,却不放过她的九族!”画扇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所往,却早飞向了当初未寒带她所去的那处废墟,心中无限惆怅,虽说,她口中不愿与未寒相认彼此,但心中,亦不能忘却,那段童年的不堪回忆。这一切,只是如此荒诞且可笑的一场宫廷斗争而已啊。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么多!”皇帝大愕,他不想眼前这个烟花的女子,所提之事,却事事皆皇宫之中所不能提的禁忌,然而在她的口中,却是如此的这般义正严辞。

    画扇却在此刻,跪在了皇帝的面前,道:“民女本家,曾经乃是殿前将军!”

    此一言,对皇帝来说,无异于晴天旱雷,“你说什么?你是……”画扇没有开声,只徒留皇帝一个人,怔在当处,许久,许久……直到,夜,当真深沉了,皇帝才轻声道来:“掌灯……”

    宫灯,盏盏清华,零落在殿中每一处,尽放异彩!流光闪烁之中,皇帝那花白的胡须,似乎在凋落着,龙庭之上,他的威严,此刻全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就偏偏是你呢?当年,当年朕不是下令诛灭九族了么?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女能存活至今,已是大逆……”画扇娓娓道来,语中,却全然无恨意,“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沦落青楼十多载,早无颜面回见泉下父母,此刻,我是‘嫣红院’中的姑娘,,仅此而已,皇上大可不必当心,臣女不敢做他想!”

    “不……”皇帝却生生的制止了画扇的话,“朕当年只是气疯了……”画扇却只是淡淡的一笑,问皇帝,“陛下,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呢,我族灭门,早过了十多年了,就连旧日门庭,连燕雀也再不度早日庭梁,说什么,都只是徒劳了。”

    “朕……”皇帝说着话,却转过了身,不敢再望画扇的眸,“你平身吧!”他淡然道。“画扇,趁着朕现还在有生之年,你想要什么补偿,朕都会一一照办,这也弥补了当年,对你一家无辜降罪的补偿吧!”

    “补偿!”画扇无奈的笑了,望着眼前这个天子,道:“皇上以为,十多年烟花沉沦,民女就是那种惟利是图之人么?”画扇顿了一顿,却又想了一想,却又抬头,道:“但目前,民女确有一求!”

    “你且说说!”精明如圣者,似乎暗暗揣测到了画扇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了,只是他不堪破,任他老眼昏花,他也绝对看得出,眼前女子,决非一般。若是早年,他不下那般荒唐的命令,眼前的这个女子,就不会是人人所贱看的烟花女子了,而是人人皆道的公卿之女了,匹配他皇家儿,也是当得,只是啊,可惜了……

    “放过凌风吧!”画扇恳切道:“您年之将老,其心也当善,难道您忍心看您行将大去之年,再断送去自己的亲生儿子吗?难道您想让当年的悲剧再重演吗?凌风受不起这般痛苦了啊!”

    “朕只想弥补他啊!”皇帝切切道,却忽又转笑,摆着手道:“你不懂,你确实不懂,也意义不会懂,这就是生在皇家的身不由己啊。任他再怎么反抗,这始终是他的使命,多年前,朕曾负于凌风,朕此刻,像你所说,年将大去,朕不想再有所遗憾了,而这一切,也是他的生母,一心想,一心念的啊!”

    “您是说,——梅妃?”

    皇帝点了点头,道:“你道是为何,她处心积虑的,非要处死当年的皇后可,无非是为权,是为利!”皇帝一笑,摇着头,道:“朕的这个后宫啊,谁不这么想,然而梅妃,她的野心更大,她要的是她的孩儿将来也能荣登九五!”说到这里,皇帝的脸上,却莫名的,出现了些许赞许之色,扬了扬那道北眉,道:“然而,凌风那孩子,当年也才十五六岁,确实,不负他母亲所望,确实是人中龙凤啊!”

    “然而,却是朕,甚至想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儿,也因由此,风儿才会这么恨我的这个父亲!”皇帝思量着当年,他曾下令,让凌风与凌羽两兄弟,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凌迟的那一刻,凌风是镇定着的,那时候他就该清醒。“只是如今,错已铸成,且又这么多年了,朕觉得,该是时候,了断这一切,偿还属于他的东西了!”

    “皇上……”画扇打断了皇帝的话,“可否告知我,当年您既然已经下令要处死梅妃,却为何,她仍能苟活至今?”画扇望着那苍老,似乎想在他的眼中搜索出什么来。“还是您,不舍与她多年的夫妻情分,所以,份外开恩!”

    皇帝蓦然一怔,此事,“此事……此事啊!”他的眼中,此时却尽是惶恐,没想到他堂堂天子,竟也会有如此惊慌的一刻,就一如,酣酣睡梦之中,一场绵长的噩梦,却永久不醒般的感觉,“为什么朕想不到呢?”皇帝喃喃的道。

    “想不到什么?”画扇不解皇帝此刻说的,到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