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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院厢房内,公孙先生看着深夜造访的这位不速之客,有些纳闷:“金校尉,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公孙先生……”金虔一张脸惨白如纸,“不知公孙先生可知这高丽太子和公主来访大宋所谓何事?”

    “这……在下的确不知,只是圣上曾颁下口谕,无论太子和公主殿下想去何处见何人,都无需阻拦。”公孙先生道。

    这简直就是典型的“广泛撒网、集中捕捞、重点培养”的相亲政策啊!金虔大汗。

    “公孙先生,实不相瞒,属下刚刚得知,高丽太子与公主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

    “两国联姻?”公孙先生莫名道,“那二位殿下应多见见皇家之人,为何日日窝在开封府里?”

    “公孙先生有所不知,这高丽国王的旨意是,是不是皇室宗亲都无妨,重要的是自己中意便可。”金虔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而且据属下这几日的观察,那玉清公主似乎的展大人……”

    公孙先生是何等聪慧之人,金虔话仅说了半句,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顿时脸色大变,一双凤眼直瞪金虔:“金校尉此话当真?!”

    金虔急忙点头,又道:“还望公孙先生拿个主意才好!”

    “唉!”公孙先生眉头紧皱,在屋中疾步踱圈,“怪只怪展护卫太……唉……”

    金虔此时也是心思飞转,暗道:都是这猫儿,长得太过招蜂引蝶,如今惹祸上身!可是为了开封府的民生大计,为了咱的后半辈子福利保险,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只“福利猫”啊!

    啧啧,实在不行,就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这,金虔心一横:“要不咱先用点药花了展大人的脸……”

    公孙先生猛然停下脚步,凤眼直瞪金虔。

    “公孙先生不忍心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形势紧迫,所谓兵行险招背水一战,只有让展大人毁去容貌,或许可有一线生机……”金虔被公孙先生盯得浑身不舒服,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大串,“只要避过这一劫,属下自然有办法让展大人恢复容貌……”

    “金校尉!”公孙先生却是突然一笑,道,“前几日珍岫山庄前来滋事一事似乎并未了结。”

    “诶?”金虔闻言一愣。

    如今说得是如何保住猫儿,怎么扯到珍岫山庄上了?

    “若是珍岫山庄的二庄主再来扰袭,惊了高丽太子和公主殿下,圣上怪罪下来,开封府可是担待不起!”

    “……”金虔眨眨眼,愣愣望着公孙先生。

    公孙竹子诶,您这思维跳跃也太大了,咱这几颗迟钝的脑细胞实在是跟不上您的速度。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若想解开珍岫山庄与开封府的结,怕还是要借助江湖名门之力。”公孙先生继续道,“珍岫山庄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似乎仅有陷空岛可与之一抗……”

    说到这,公孙先生若有所指挑了挑眉。

    陷空岛?!

    金虔眨眼。

    五鼠!

    金虔张嘴。

    白玉堂!

    细眼骤然发光!

    “属下这就修书给白五侠,让他前来助开封府一臂之力!”顾不得抱拳施礼,金虔一个闪身就冲了出去。

    屋中,公孙先生白皙面容之上漫上一抹无害儒雅笑意。

    而直奔鸽子棚的金虔,心中更是激动万分,一边抓耳挠腮措辞写信,一边嘴里嘀咕道:“哎呀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公孙竹子此计真是神来之笔,若想让那高丽公主移情别恋,何必毁去猫儿的容颜那么麻烦,只需找一个比猫儿更招蜂引蝶之人前来压压镇,当挡箭牌不就成了?!”

    “白五爷,别说咱不照顾您,此等出国和亲的美差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啊!”

    “对了,之前被猫儿紧封的‘美颜丹’好像还剩半瓶,回去赶紧找出来给白五爷敷脸才好……”

    *

    展昭觉得今日有些怪异。

    清早,刚一迈出房门,便见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守在卧房门外,定定盯着自己瞧,一脸依依不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好似还看见赵虎眼圈泛红。

    向四人施礼问早后,行至膳房,遇包大人,却见包大人脸色比平日黑了大半,一见自己便是一脸愁容,唉声叹气许久,郁郁而去。

    担心包大人身染疾患,疾行至西厢房,寻公孙先生为包大人诊脉,却只见空房未见人影。

    又行至三班院,欲寻金姓某人,却闻郑小柳言道此人整夜未归。

    不悦。

    高丽公主令人传唤,叹气,行至夫子院,竟见某人早已在玉德太子旁侧侍候,两眼乌青,似一夜未眠。

    愈加不悦。

    趁太子与公主用早膳之时,将其揪至一旁,训话。

    “金校尉对玉德太子殿下倒是十分用心,如此废寝忘食。”

    “谢展大人夸奖!属下蒙太子殿下不弃,提拔为贴身侍卫,属下自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与以往一般,某人仍是言之凿凿,但神情萎靡,精神不及平日一半。

    难道也与大人一般,患病在身?

    不悦莫名消散。

    欲探手去摸某人额头,手还未抬起,就听玉德太子唤某人伺候,某人一股烟跑了过去。

    握拳。

    看来这几日某人练功颇为懈怠,下盘如此不稳,晚上定要令其多蹲半个时辰马步。

    早膳完毕,高丽公主与玉德太子突发奇想,欲去市集私访民情。

    叹气,陪同。

    一路行来,愈觉怪异。

    府衙内,一众衙役一见自己,个个神情悲切,精神飘忽,望向高丽公主,却是个个咬牙切齿,握拳怒目。

    府衙外,一路所遇百姓,男女老幼个个愁颜泪目,一脸悲痛,更有数十名女子捂脸泪奔而走。

    莫名非常。

    而某人却是突然来了精神,细眼放光,自顾自嘀咕道:“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公孙竹子这一招‘发动群众、同仇敌忾’之计甚妙!此正是:众志成城、同心协力,举国上下,团结一致,驱除鞑虏,护我‘御猫’!”

    再看高丽皇室姐弟,高丽公主,如坐针毡,玉德太子,脸色泛白,二人同时急声命侍卫打道回府。

    扶额,爆筋。

    揪住某人衣领将其拖回府衙,暗自决定晚间再加半个时辰练功。

    暗访民情无果,只得护高丽太子与公主回府衙,刚至府衙大院,便听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大喝:

    “猫儿,听说你招惹了珍岫山庄的人?!”

    一抹白影从屋顶飘然落下,一挑桃花眼,灿然一笑。

    白纱耀日,俊美若画,风姿如云,潇洒若风。

    纵使此人一出现便是麻烦重重,但不得不说,此人确是……嗯……用某人的话说,就是“骚包”。

    “多日不见,白兄是如何得知……”施礼抱拳话刚说了半句,却见某人一个猛子窜上前,一把握住白玉堂的双手,眼泪汪汪呼道:

    “白五爷,您来得真太是时候了!”

    不悦!十分不悦!

    一步上前,将某人拽回原位。

    “展护卫,这位是?”高丽公主望了一眼那只白耗子,欲语还羞道。

    “这位是……”

    “这位是白玉堂白五侠,陷空岛五鼠之一,侠名满天下,江湖人称锦毛鼠,素有:‘玉树临风白玉堂,风流天下独一人’之赞!”某人又抢话道。

    眉头一皱。

    什么“玉树临风白玉堂,风流天下独一人”,简直是乱七八糟,律韵不通。

    “哼,男不男,女不女……”一旁玉德小太子嘀咕。

    那白耗子似是没听见,倒是朝高丽公主抱拳施礼道:“想必这位便是高丽国的玉清公主,白某这厢有礼了!”

    “白五侠客气。”玉清公主还礼。

    之后,这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而且相聊甚欢。

    看得某人是双眼发光,喜笑颜开,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嘴里的说辞是换了一套又一套。

    “白五爷,您这一路辛苦了。”

    “白五爷果然是少年英雄,侠义心肠,铁汉柔情,咱打心眼里佩服、佩服!”

    “白五爷如此英雄人物,若是谁家能招白五爷为婿,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

    心头冒火。

    趁某人被玉德小太子严令调离白玉堂身侧之际,恨恨瞪了某人一眼,见某人打了个哆嗦,不再夸赞某只白耗子半句,火气散去不少。

    用罢晚膳,去寻某人练功蹲马步,一路细细思索众衙役一反常态对某只白耗子十分殷勤之举,颇为不解。

    难道府中衙役也如那高丽公主一般,被那白耗子的皮相所迷?

    行至三班院衙役某人寝房门前,正欲敲门,却听到两个熟人对话之声,不由一怔。

    “今日公孙先生可是将那玉清公主欲招展大人为驸马之事说了出去……”某人道。

    大惊!!驸马?!

    “自然没有!只是,在下将此事报予大人之时,王朝等人也在,张校尉嗓门也大了些,门外的皂隶衙役或是听到了些风声,一不小心传到了集市上也不无可能……”

    “公孙先生所言甚是。”

    难怪……今日众衙役和集市百姓反应如此之怪!

    “金校尉,今日那玉清公主对展护卫如何?”开封府某首席师爷又道。

    “嘿嘿,公孙先生,您就放一万个心好了!有白五侠这位少年英俊玉树临风的英雄侠士顶在前面,那玉清公主怕早就把展大人忘到一边去了!”

    “如此甚好,也不枉金校尉熬夜写百里加急书信将白少侠请来。”

    “此乃属下职责所在!只是……”

    “金校尉有何疑问?”

    “公孙先生,若是那玉清公主殿下当真心仪白五侠,将其招为驸马……”

    “白少侠能助高丽与大宋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那……若是白五侠不愿……“

    “白少侠既非皇亲国戚,又非官府中人,若是从此逍遥远去,绝迹江湖,天下又有谁能奈他何?”

    “公孙先生所言甚是、甚是!”

    默默后退,再后退。

    一片朦胧夜色中,一抹红影孤身而立。

    少顷,笔直红影直奔府衙大门,朝街尾酒馆而去。

    白兄喜喝女儿红,不如今日就破费请白兄畅饮一番,也不枉相识一场。

    *

    二日清晨,夫子院内,护卫房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据闻那珍岫山庄的当家大庄主乃是严谨肃德之人,对山庄一向约束甚严,我已将其在汴京所作所为飞书告知大哥,大哥与珍岫山庄素有来往,定是将其前因后果又告诉了珍岫山庄,那个甄长乐……嘿嘿,怕是要家中跪祠堂思过了!”白玉堂桃花眼闪闪发亮,“猫儿,白五爷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可有表示?”

    “展某多谢白兄,日后定会上门答谢卢岛主。”展昭抱拳道。

    白玉堂眨眨眼:“这便完了?臭猫,你恁是小气,难道连杯酒也不请白爷爷喝?”

    展昭闻言一顿,转身回房,不多时就拎了一个酒坛出来,递给白玉堂。

    白玉堂吸着鼻子一闻,双眼一亮:“十年的女儿红?!猫儿……你……”桃花眼一眯,“臭猫,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坑白爷爷的亏心事?”

    展昭一愣:“白兄何出此言?”

    “你这猫儿平日里吝啬的紧,今日竟如此大方……”一张俊脸突然凑上前,“岂不令人生疑?!”

    “白兄多虑了。”展昭后撤一步,微移黑眸,“展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白兄请自便。”

    说罢,便疾步离去。

    白玉堂盯着展昭背影,摸着下巴,满肚子怀疑:

    “哼,这臭猫定是有事瞒着我,我偏要跟着你,看你有什么猫腻藏着掖着不敢见人。“

    话音未落,一抹白影飞驰而去。

    片刻之后,夫子院灌木丛中冒出一个乱七八糟的鸟窝脑袋,一双细眼在朝阳下灼灼生辉。

    “欲擒故纵,诱敌深入,展大人,干得好!”金虔握拳。

    “金校尉,你怎么在这?”一个过路皂隶见到金虔,惊呼道,“高丽太子殿下正派人找你呢,你还不快去?”

    “就去、就去!”金虔拍了拍身上的树叶草屑,颠颠跑了出去。

    来到后院,见过玉德小太子,玉清公主,金虔旁侧一立,将眼前形势一打量,顿时大松一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这好胜不服输的白耗子为了打压猫儿的气焰,此时正用浑身解数向高丽公主大献殷勤。

    嗯嗯,在高丽第一公主面前,也能谈笑风生、神态自若,不亏是“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

    啧啧,瞧这扇子扇得,那叫一个潇洒惬意——只是这初暖乍寒的,这小白鼠也不怕受凉伤寒?呸呸,耶稣保佑,白五爷千万要贵体康健,身强力壮的继续保持搔首弄姿的势头盖过北宋第一偶像的风头才好啊!

    或是金虔的诚心祷告得到了回应,之后的数日,玉清公主对白玉堂的好感是与日俱增,称呼已经从“白少侠”改为“白玉堂”最后升为终极版的“玉堂”,而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终于沦为名符其实的侍卫。

    金虔对目前的进展很满意,公孙先生及开封府上下对白少侠的卖力表现也十分赞赏,白玉堂也第一次享受到了开封府座上贵宾的待遇。

    总之,开封府的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总算有了缓解之势。

    时间如梭,光阴似水,不觉间,便到了玉德小太子与玉清公主归高丽国之期。为给高丽太子、公主践行,天子仁宗特在皇家园林“赏春园”设宴款待,同时,为嘉奖开封府上下护卫有功,包大人、公孙先生、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六品校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从六品校尉金虔也一并受邀;而因高丽公主坚持,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也在邀请之列。

    这日,赏春园内春光明媚,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一片和乐之景。

    酒过三巡,歌舞赏半,当朝天子仁宗笑意满面道:

    “玉德太子,玉清公主,不知这几日可还舒心?”

    “宋帝客气了,玉德这几日有幸得见大宋的繁荣昌盛,国运昌隆,更有幸结识有青天美誉的包大人,实乃三生有幸。”玉清小太子彬彬有礼回道。

    玉清公主也同时微笑颔首。

    天子仁宗微微颔首,对小太子这几句赞誉十分受用,又道:“玉德太子如此谬赞,朕心感大慰,以后若有机会,还望高丽国与大宋多多往来,以近两国之邦交。”顿了顿,又道,“朕记得二位来访之初,曾言欲与我国结秦晋之好,不知半月之后,可曾遇到心仪之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是一震。

    只见开封府众人先将目光唰得一下移向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但见红衣护卫垂眸敛目,坐的是稳如泰山,众人又将目光唰得一下射向一旁的白玉堂。

    白玉堂微愕,见众人目光中隐含暧昧,不由心头一跳,前因后果略一寻思,便抓住其中关键,顿时俊脸泛黑,额头冒汗,暗道:

    果然、果然!我就说这次来,开封府上下怎么突然转了性,待五爷犹如上宾,感情是打着让我替那臭猫挡桃花的主意。

    一想通其中关节,白玉堂顿时如坐针毡,几欲逃席而去,可身还未动,原本坐在自己周侧的王朝马汉四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围在中央,压胳膊的压胳膊,拽大腿的拽大腿,一时竟是半分难移。

    白玉堂黑线满面:原来这四个校尉是早有预谋,难道还打算逼亲不成?

    白玉堂这边的一番暗地挣扎抗争其余众人并未留意,反倒对高丽皇家姐弟的反应较为感兴趣。

    只见玉德小太子脸色微红,瞅了一眼旁边的玉清公主,“玉清姐姐,是否姐姐来说较为妥当……”

    玉清公主微微一笑:“还是玉德太子说吧。”

    玉德小太子点点头,站起身,整整衣帽,朝仁宗皇帝抱拳朗声道:“不瞒宋帝,确遇心仪之人!”

    “哦?是何人?”仁宗满面好奇问道。

    “此人武艺高强……”

    白玉堂一脚踹开拽住左腿的马汉。

    “谈吐不俗……”

    白玉堂一个白鹤亮翅甩开抱住右臂的张龙。

    “德行高洁……”

    白玉堂一个猛虎掏心推开压住左臂的赵虎。

    “正是开封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