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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在公孙先生及展昭身后,金虔越走越觉心头不安、脏腑乱跳,之前那股不详预感更是密密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散之不开,好似老太太裹脚布臭充斥鼻腔一般,令人心头不爽至极。

    待三人来到府衙厢房,公孙先生吩咐掩门关窗,金虔更是心头警钟大作,直觉浑身汗毛竖立,只想夺门而逃,但奈何公孙先生一双利目,如光如电,哪里能有半分机会脱逃。

    但见公孙先生脸色沉黑唤展昭走至床铺旁边,道:“展护卫,请趴于床上。”

    展昭脊背应声一僵,赶忙低声推辞道:“不必劳烦公孙先生,展某不过是……”

    “展护卫,可要在下帮忙?”公孙先生听言却是嘴角微扬,一抹亲切笑容浮于儒面之上。

    金虔一旁立即一个寒战,心头不祥预感更胜,心中暗道:大事不妙,公孙竹子在此时此地露出笑脸,还笑得此如沐春风、满面生辉……以咱堂堂现代人超前预感所料,就四个字:凶多吉少——

    展昭一见公孙先生笑脸,立时身形一震,片刻静止,随后立即依言褪去鞋袜,静静伏在床铺之上。

    公孙先生这才微微点头,又回首对金虔道:“金捕快……”

    话刚出口,立被金虔一声高叫抢了话头:

    “公孙先生有何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孙先生听言不由一愣,再定眼一看金虔脸色,脸上笑意更胜。

    只见金虔脸色惨白,缩肩攥拳,好似如临大敌。

    “在下只是想问金捕快身体可有不妥之处?”

    “托、托先生洪福,无任何不妥之处!”心中却道:公孙竹子,拜托您别笑了,笑得咱浑身发毛、心率过速,浑身上下是大大的不妥啊!

    公孙先生听言点了点头,又道:“那就好,那就请金捕快过来帮手,与在下一起处理展护卫的伤口。”

    “属下在所不辞——嗯?”

    金虔满口答应之后,才觉不妥,眨了眨眼,心中疑惑:

    伤口?猫儿的伤口?伤在哪里?一路上这猫儿除了脸色差了点,汗多了点,衣服破了点,哪里有什么伤口?

    慢着!

    破——衣服?

    难道!!

    金虔目光僵硬移向展昭背后破碎官服,之才那股不祥预感顿如洪水巨浪一般,扑面而来。

    就见公孙先生从柜中取出药箱,从中取出一把剪刀,又对金虔道:“金捕快,麻烦你过来与在下一起先将展护卫后背官服剪开。”

    “属、属下遵命。”

    金虔脸色泛白凑上前,僵着两手将展昭身后条絮状大红官袍分条拉起,让公孙先生一一剪断。

    每断一根,金虔大脑神经就同断一根。

    展昭背后条状官服不知被何物所浸,僵硬如板,下剪之时,竟似箭在纸板之上,咔嚓作响。待官服尽数剪去,露出内衫,金虔已是头皮发麻,浑身发冷,直直呆在原地。

    金虔总算忆起那种不祥预感为何如此似曾相识:在首次夜探侯爷府、展昭肩脊被伤之时,就是此种心惊胆战感受。

    只见展昭破碎官服之下,原本素白内衫已不复原色,反呈黑红,不堪碎布尽数贴粘背脊之上;定眼细细辨之,竟是凝血混泥、碎布挂石,附于背上,难以分离;更有丝丝红线粘缀其上,显是官服曾同粘附于背,后又被硬扯离开所留布线。再看剪断官袍条絮,竟是全被鲜血浸透,才会僵硬如板,只是官服色红,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发觉。

    撕皮绽肉,血流浸衣,是何等切肤之痛!

    公孙先生见到展昭伤势,不禁长叹一声,沉声道:“展护卫,你这……”

    说了半句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展昭声音低闷从床铺之内传来。

    “唉……”公孙先生又是一声长叹,似是有些无奈,脸上笑容也渐渐隐去,顿了顿才对金虔道:“金捕快,劳烦你去打盆热水回来——金捕快、金捕快?”

    公孙先生唤了两声,不见金虔答应,回首一望,只见金虔脸色发黑,脸皮抽动,身形抖颤,几乎站立不住。

    再说金虔见到展昭背后伤势,顿时双目一黑,回想之前种种,不由心头一阵心惊肉跳:

    如此伤口,定是被而是被锋利石刃撞击划伤所致……

    而那利石——

    忆起找寻开启暗门之时曾摸索过的凹凸不平的暗室墙壁,金虔更是心头一阵发苦:

    展昭定是在下坠之时用背撞擦石壁以解危机……

    难怪在暗室之内,内功深厚的南侠反却醒得较晚,甚至呼吸不稳、呻吟不断……

    难怪那时听到衣衫碎响,恐怕是展昭把浸血粘连于脊背之上的官服生生扯下,好遮掩伤口……

    难怪向来亲力亲为的展大人非要让咱爬上爬下寻暗室出口——如此背伤,别说弯身探查,恐怕连行走都非易事……

    难怪猫儿脸色一直惨白如纸,薄汗满面……

    啧啧……

    名满江湖的南侠、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开封府首席偶像的一张“完背”就毁于咱的一念之差,若论起这连带责任——额的神啊,天要亡咱!

    想到这,金虔几乎昏倒,只觉自己阳寿已尽,求生无望,牛头马面已在眼前召唤报名。

    金虔一番心思千回百转,身旁两人自是不知,只道金虔此等模样,是因自己连累展昭,而自己又未曾发觉,心中内疚所致。

    公孙先生望了望金虔,轻叹一口气道:“金捕快不必自责,展护卫有意隐瞒伤势,你等所行之路又是视线不明,金捕快未曾发觉也属自然——若不是在下对展护卫知之甚深,恐怕也会被展护卫瞒了过去。”顿了顿,又道,“金捕快还是先打盆开水,好为展护卫清洗伤口。”

    金虔这才回神,木然点点头,跌跌撞撞走出大门。

    公孙先生见金虔离去,这才缓下神色,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尽数倒在展昭背上。

    顿时就听展昭一阵倒吸凉气。

    不多时,就见凝在展昭后背的血泥碎石缓缓化开,公孙先生赶忙擦拭,直至流出血水变成鲜红才停手,又取出药粉涂抹伤口之上。只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中力道却是颇重,顿让铺上之人冷气倒抽,冷汗涟涟。

    公孙先生缓缓抬眼望了展昭一眼,手中力道不减,口中话语却是不紧不慢:

    “展护卫果然定力惊人,此伤虽然不重,但却有刮肤撕肉之痛,常人恐怕早已疼痛昏厥,可展护卫不但不显露半分,还能若常人一般行走,还寻到重要证人,甚至连金捕快也一同瞒住——公孙策佩服。”

    “……先生过奖了。”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

    “……先生请问。”

    “南侠展昭武艺超群,轻功绝顶,就算是不慎跌入暗道,自由千种万种方法全身而退,为何会受如此伤痛?”

    “这个……”

    “除非是展护卫所承并非一人重量,而是两人身重,下坠趋势难缓,才出此下策,用脊背碰撞摩擦石壁以缓坠势——”

    “那个……”

    “但若是是两人同时坠落,展护卫为何不用宝剑刺墙以缓危机?莫不是展护卫双手已封……可展护卫双手并未受伤……嗯——在下大胆揣测,定是展护卫为了护另一人周全,所以用双臂抱住那人,所以才无暇用剑刺墙。”

    “咳咳……”

    “那在下就更加不明,以展护卫身手,用单臂护住一人已是绰绰有余,为何要用双臂?”

    “咳咳咳……”

    “人人都道南侠沉稳持重,谋定后动,为何此回如此失策?莫不是之前曾有事分心、扰乱心神?奇怪啊奇怪……”

    “咳咳咳咳……公孙先生……”

    “嗯?展护卫为何如此干咳?莫不是又受了风寒!不急,待在下速速为展护卫诊脉,定会药到病除!”

    “公孙先生——”

    “嗯——展护卫脉相如此急速,看来情况不妙,在下要先行禀报包大人,再做打算——”

    铺上之人顿时一头黑线,赶忙道:

    “公孙先生,展某以后定会注意,不会轻易负伤,此次——还望公孙先生海涵。”

    公孙先生收回诊脉手指,面色沉重道:“展护卫此言差矣,公孙策职责所在,怎能马虎?”

    就见铺上之人双睫微颤,俊容之上显出难色,半晌才道:“展某保证,以后负伤之事绝不隐瞒,定会让公孙先生及时诊治……”

    公孙先生听言,这才渐渐缓下手中力道,一抹笑意漫上儒颜:“展护卫所言甚是,的确只是皮肉伤,不必禀报大人了。”

    “咳咳……展某多谢。”

    *

    晓风摇残柳,

    火光映石壁,

    星火渐没人影摇,

    历历戚戚似魂飞。

    陈州府衙厨房之内,炉火摇曳,火星飞溅,灶上水汽蔓延环绕,衬得灶前之人影随光动,惶惶戚戚,猛然看去,竟好似鬼魂临世一般。

    只见灶前那人,蹲坐一处,双手抱头,长吁短叹,口中喃喃自语,好似老僧诵经,又似蝇虫嗡鸣,正是金虔在“痛定思痛,检讨已过”:

    “啧啧,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观音千目,也会走眼’——想咱一个堂堂现代人外加堂堂‘医仙’‘毒圣’首席大弟子双料身份,竟被一只猫儿糊弄过去,愣是没发现猫儿一背伤口……咱愧对党、愧对人民、愧对未来的众位父老乡亲……愧对师父悉心教导,愧对二位恩师名号……大师父、二师父,弟子无颜,多亏弟子有先见之明,从不称自己曾拜于二位师父门下,否则定会污了您二老的名声……弟子以后定将此种精神持之以恒,坚持到底……”

    说到这,金虔不禁又想到展昭一背“惨状”,顿时又是一个冷战,继续喃喃道:

    “唉——所谓‘万恶yín为首’、‘色’字头上一把刀、英雄难过‘美猫’关、咱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八荣八耻与时俱进,但奈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那时‘艳遇’在前,生死存亡在后,咱被扰了心智,糊了双眼,一时失察,没能及时察觉展大人一身伤痛,也属情有可原……”

    抬手捏了捏眉头,金虔顿了顿,突然,一个猛窜起身,额冒青筋,头顶生烟,在厨房中央团团转圈怒道:

    “啧啧,归根结底都是那猫儿惹的祸,受了伤也不明说,偏要隐着藏着掖着瞒着,难道他真以为自己是只猫儿,受了伤躲到墙角舔舔就能好了?!好吧,反正是您自己的背,您不愿说咱也不能强求……可坏就坏在那一背伤口是为了救咱而伤,而公孙先生又偏偏知道咱有医术在身,展大人您顶着如此惨烈伤口,而咱却是不闻不问——日后那公孙竹子或是老包追问起来——展大人,您这不是陷咱于不义,推咱入火坑吗!!想不到咱自入开封府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艰苦奋斗韬光养晦,如今却是阴沟里翻了船——苍天哪,天理何在?!”

    “咳咳……”

    金虔正说得慷慨激昂、悲愤难平、情难自已,忽听背后一阵干咳,心头一惊,回头一看,顿时被大惊失色,呆立原地。

    只见厨房门外,一人身穿儒袍,头扎方巾,三缕墨髯,面如白粉,正是开封府当家师爷公孙策是也!

    “公、公公公公孙先生……”

    金虔只觉舌头好似被系成了中国节,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额的神啊!这公孙竹子是几时冒出来的?

    “咳咳……金捕快……”

    公孙策身形直立,儒面平静,猛一望去与平时无异,只是一双肩膀微微发颤,墨髯微抖。

    金虔急喘了两口气,稳了稳心神,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