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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的三班院乃是低等衙役住宿休息之地。这开封府内,衙役众多,除了那些已经成家立室的、在汴梁城内有住房的,其余半数衙役都在此院安身。整间院落下来,少说也有六七十人。

    就说这金虔一个猛子窜出宿房,气运丹田,飙开那大嗓门一嚷嚷,顿时像在这三班院里捅了马蜂窝一般,咒骂声层层叠起。

    就听西侧壮班院里几个人呼喝道:“奶奶的,这半夜三更的,鬼叫个什么劲?有鬼?有个屁鬼!我看就是你这个小子在那装神弄鬼,吵得大爷睡不好觉!”

    东侧的快班院里也有人骂道:“这是哪个鸟人!鬼哭狼嚎的?大爷明早还要出门办案,再吵就把你抓到大牢去!”

    靠近金虔宿房的几间皂班宿房里也迷迷糊糊传出声音道:“金虔——你别三天两头的闹事,安静两天,让咱们这耳根子舒坦两天行不行?!”

    金虔顿时僵在原地,酝酿好的其余呼救之词硬是卡在了嗓子眼儿,心道:NND,想不到这古人比咱这现代人还唯物主义,竟然连个来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啧啧,这古人实在太没想像力了!

    金虔正在这边大把抱怨,那边却听自己身后门内的郑小柳哆嗦着惊叫道:“你、你你你是什、什么么……不、不要过来啊啊啊!!”

    金虔顿觉背后阴风阵阵,寒流凄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道:

    小六啊,不是咱见死不救,而是咱一个堂堂现代人,自小都跟电视电脑打交道,这捉鬼去妖的买卖,实在是没有深入研究!你先坚持两分钟,咱这就去找老包帮忙。慢着,以前听说的乌盆记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那只鬼不是什么好鸟,伤了老包可就大事不妙了,到时候公孙先生和那只猫儿还不跟咱拼命——等等,猫?!

    金虔突然心中灵光一现:对了,如果咱没记错的话,猫科动物好像都有通灵的本事,想必那只猫儿的本事更高!

    想到这,金虔立即两腿发劲,身形宛如惊鸿一瞥,从三班院内飞掠出去。

    就见这金虔身如掠影,不过跃纵几下,便越过仪门、大堂,来到后衙,落入夫子院内。

    环视一圈夫子院内东西厢房院,金虔不禁抬头望天,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了几句,想想又不安心,又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才鼓鼓气走进了东边院落,来到最靠边的东厢门口,刚想拍打门板呼救,却突听得门内一声高喝:“什么人?!”

    金虔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寒光随着劲风就冲向了面门。

    金虔顿时大惊,急忙向后跃出一步,才勉强避开迎面而来的寒光宝剑,脚下却是根本顾不上,顿时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忽觉寒光又至,金虔急忙大声叫道:“展大人,手下留情啊!”

    “金虔?”对面之人诧异,“你为何在此?”

    金虔先见鬼后遇剑,着实被吓得不轻,嘴里乌拉了半天才吐出半句话:“展、展展大人,包、包包大人的……”

    展昭一听顿时大惊,忙叫道:“是不是包大人出事了?”

    金虔使劲摇摇头,吸了口气才道:“是包大人的脸盆出事了!”

    展昭愣了愣,才问道:“脸盆?”

    金虔赶忙点头道:“包大人的脸盆闹鬼!展大人,你赶紧跟我去看看!”

    展昭听言一愣,微蹙剑眉上下打量了金虔几番,不由想到下午时分的境遇,心道:这个金虔行为怪异的紧,莫不是又想到什么古怪点子来折腾人?可再定眼细看这金虔,面色惶恐,浑身发抖,又不像是说谎——

    金虔一看展昭默不做声,顿时急了,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扯住展昭的衣袖呼喊道:“展大人,那郑小柳还在跟恶鬼殊死搏斗,危在旦夕,属下拼死杀出重围,冒死前来求救,展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罢,为了增强感染力度,还特意摆出一张哭相,只是功力不到火候,竟是半滴眼泪也未挤出。

    “……”

    展昭看着自己那只快被拽掉的袖子,顿时满头黑线,心道:这个金虔,难道当自己这南侠的名头是空头摆设,动不动就上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想到这,展昭心中不悦,刚想开口呵退金虔,但一眼瞥见金虔几欲落泪的神情,心头又不由一软:想这金虔自小讨饭为生,自是无人教导,加之年纪尚小,行为难免有偏颇之处——罢了,就当是徒增一名小弟,随他闹一回便是。

    “既然如此,展某就随你走一趟,你在此稍等片刻,展某先回房……”

    “回房?哪有那种闲工夫?救人如救火,展大人,您就别蘑菇了!”

    说罢,金虔不由分说拉着展昭向门口冲去。

    “……”

    展昭看看自己身上的素色长衣,不免苦笑连连。

    *

    待二人回到三班院宿房门外,一直扯着展昭的金虔却突然停了脚步,滴溜溜一个转身退到展昭身后,拱手堆脸笑道:“展大人,您先请!”

    展昭无奈,只好只身进门。刚跨门槛,就听屋内传来隐隐哭叫之声:“你、你你不要过来,俺、俺俺不、不听,俺、俺俺不跟鬼打交道……”

    金虔一听不由皱眉,心道:咱都出门找救兵回来了,怎么还是这两句老词,太没创新了吧?

    展昭一听此言,才觉实情当真有异,立即一个箭步冲进内屋,高声喝道:“什么人?”

    金虔一看展昭冲了进去,胆子顿时大了不少,随后也溜了进去,顺道扶起墙边的郑小柳。

    只见展昭一身素衣,辉映月色,一把寒剑,冷光四溢,正是:一身正气,妖邪不侵。而那郑小柳,前一刻还是惊恐万状的模样,一见到展大人身影,顿时来了精神,双目放光,好似两盏探照灯,锃光瓦亮。

    再看那只白色幽魂,似受惊吓,幽幽退在一角,低头垂肩,若有难言之隐。

    金虔一看鬼魂被展昭镇住,顿时大喜,心道:

    这回咱可是押对宝了!这只猫儿不愧是皇上亲口册封的“御猫”,果然不同凡响!别的猫科动物只有通灵的本事,咱开封府老包座前的四品带刀猫儿还有镇邪的本领。啧啧,难怪老包日审阳、夜断阴,还不受恶鬼侵袭,看来,除了老包头顶的那弯新月外,这只猫儿也算得上是个前提条件。

    就见展昭手持巨阙,稳稳上前两步,提声道:“何方妖孽,竟敢到开封府撒野?”

    那只鬼一听,立刻扑倒在地,幽幽饮泣道:“大人,草民是有冤要申啊!”

    展昭和郑小柳听言顿时一愣,金虔却是松了口气,心道:幸好,这只鬼真是来伸冤的,不是什么恶鬼。

    展昭顿了顿,但见此鬼言行悲切,不似恶鬼,便收回巨阙,又提声问道:“你说你有冤要申?但依展某所见,阁下恐非世人,为何来到阳间伸冤,不去向那阎罗哭诉?”

    那鬼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

    “大人,草民何尝不想,只是草民无法进得地府啊!”

    展昭不由惊异,又问道:“为何会如此?”

    那鬼又哭道:“只因草民被人杀害,一身血肉又被烧成乌盆,一缕冤魂被封其中,不得解脱,下不得地府、上不得天庭,如何去阎罗殿告状?”

    展昭听言,不由大怒,高声道:“竟有如此之事,你速将前情后果,细细道来。”

    那鬼立刻面露欣喜,叩头道谢,才开口娓娓道来:

    “草民姓刘名世昌,在东都外城居住。家有一妻一子,本是缎行生理。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一烧陶兄弟家借宿。不料他兄弟好狠,将草民杀害,谋了资财,又将草民血肉和泥焚化烧成此乌盆。如今草民被封在这乌盆之中,抛却妻子,不能见面。只求各位大人能替草民在包大人前伸明此冤,报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

    众人听罢,顿生怜悯之心,口中唏嘘不已。

    展昭沉吟片刻,蹙眉道:“刘世昌,若你所说属实,包大人明察秋毫,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刘世昌一听,又是一阵叩头,高声呼谢。

    展昭点点头,又转身对金虔和郑小柳说道:“你二人待明日天明,就立刻携此乌盆,到大门之外替他鸣鼓申冤。”

    郑小柳立刻回道:“属下遵命!”

    金虔却心道不妙:开玩笑,这岂不是说今天咱要和一只鬼同睡一宿?这也太刺激了吧?明天还要替他申冤?有没有搞错,那开封府大堂是何等地方,那守门的门神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只鬼怎么可能进得去?到时候那乌盆要是突然哑了,老包一冒火,咱这屁股岂不是要无端端挨板子,不成、不成,此等蠢事咱堂堂现代人怎可为之?

    想到这,金虔打定主意,对展昭说道:“展大人,此举不妥。”

    展昭正欲转身离去,听到金虔之言,不禁一愣,问道:“金虔何出此言?”

    金虔赶忙拱手道:“展大人,这刘世昌乃是留在世上的冤魂,大堂乃是官府重地,想必阳气甚重,恐怕这鬼魂进不去。”说罢,金虔赶紧观察展昭的脸色,心道:不知道这从电视剧上照搬的台词管不管用?

    但见那展昭微微沉眉,思量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那依你之见,这乌盆又该如何鸣冤?”

    金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道:“不如趁夜带乌盆到花厅向包大人鸣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