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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忍冬一手剑,脚步稳稳地踏入白家宅院的废墟,虽然没往后看,但她知道戚慈就在身后不远。

  宅院不过一进,总共三间卧房。此刻房柱墙根都已经被烟火熏得焦黑,看不出本来面貌。但从歪倒在地上的青瓷水缸、塌了一半的雕花影壁,都能看出白家曾经是何等清贵雅致的人家。

  霍忍冬一手掩了掩鼻子,宅内逸散的障毒像烟雾弥漫,虽然被戚慈的阵法困住,但她仍觉得气息不畅。

  她循着教导,先是在宅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打下黄符,只见符纸金光一闪,隐隐有符文浮动,这便代表困死了这座鬼宅,鬼怪无法逃离。

  四下巡视了一番,霍忍冬还没走入内室,忽然感觉背后吹过一股阴风,凉飕飕的直往脖子里钻。

  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头一看,她不由浑身一僵。

  在破破烂烂的堂屋里,原本灰蒙蒙的颜色间,却有一袭亮色出现,叫人毛骨悚然。

  一条绣着并蒂莲花的红裙在眼前飘荡。

  红衣新娘的上半身隐入天花板看不见,两手平平垂在身子两侧,长袖飘飘遮盖了手,只能看见裙裾下一双红底绣鞋晃来晃去。

  ……这模样,活像是吊在房梁上。

  霍忍冬后退半步,握紧了剑柄。

  她从小听村内老人讲,说若是有人身穿红衣死去,死后必成厉鬼,无法引渡投胎,是一定要回来报仇雪恨的。

  霍忍冬持剑摆出起势,灵气在她剑尖环绕,微风吹散周围的尘埃飞灰。一片片被烧得坑坑洞洞的布帘左右摇摆,把废宅弄得鬼气森森。

  “白姑娘,往事已矣,放下执念吧,不要再徘徊人间了。”

  她严阵以待,开口劝说着,但当看到那双红鞋在面前晃啊晃,晃啊晃——

  又想起白氏翠娥凄惨的身世,手中的剑却怎么也无法刺出去。

  要说起凄惨,这姑娘的身世只比她更甚之。

  执念……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消除的吧。

  在心生怜悯分神的一刹那,她竟然没发觉红衣新娘的身形悄悄下沉了些,露出被长发掩盖的面孔。

  漆黑的发丝、血色的衣服、惨白的脸颊。

  没有一丝活气的瞳孔在长发后露出来,一眨不眨望着她。

  双方对视的一瞬,霍忍冬只觉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天旋地转。

  再醒来时,耳边是许多人的嘈杂喧闹声,叽叽喳喳的。

  “服不服?一个落魄书生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举人老爷了!”

  “就是当今状元郎,咱也不是没见过。区区秀才,那得跪下给我们大人提鞋!”

  “哈哈哈哈——”

  笑声里,几名穿家丁布衣、手持棍棒的年轻男人趾高气昂地站在墙头,身后是被砸倒的私塾柴门。

  一方强,一方弱。弱的那方只有一家三口。

  白老爷是个文弱的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气得脸色煞白:“我家一直谨言慎行从未越界,是你们刘家欺人太甚……”

  有一家丁站出来大骂:“住嘴!今儿我们就是来给你长个教训,咱们刘大人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城主,是从皇城出来的大官,你说话前小心掂量着点。”

  “就是,刘大人看上你女儿那是你白家的福气造化,别给脸不要脸!”

  听见这话,原本头脑晕晕乎乎的霍忍冬忽然清醒过来。

  她低头一看,见自己身上套一件青色的儒裙,个头好像矮了些,十指纤纤没做过粗活,落日剑也不在身边,这显而易见不是她的手脚。

  她这是……成了白翠娥?

  霍忍冬心下惊惧想要呼唤戚慈,但不属于她的四肢根本不听使唤,连行动、说话都做不到自如。

  ——她好像只是硬塞进这具躯壳的一个旁观者。

  混乱的场景里,她听见“自己”开口:“承蒙刘老爷厚爱,但小女蒲柳之姿,出身贫寒微贱,实在不堪相配。”

  那道声音清雅好听,但霍忍冬被困在一个死人身体里动弹不得,又被迫重复白翠娥死前的一举一动,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刘家的家丁大笑:“白姑娘可太谦虚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老爷出门前是怎么吩咐的来着?”

  “不听话,那就砸了!”

  “通通砸了!”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抡圆了胳膊,用铁锤、棍棒将草庐砸得粉碎,私塾里的桌椅板凳都是竹制的,几下就只剩下一堆废墟。

  白先生想上去抢些书籍字画,但被家丁们推倒在地。

  周围有不少私塾的学生和镇民在围观,有几个年轻的学子看不下去想上前来帮忙,却被家里人死死拉住了。

  “你傻了不成,那刘大人在皇城都是有门路的,你明年不想科举了?”

  “可别沾,沾了准没好事。”

  不管白家三口怎么哀求,镇民个个默不吭声,有的别过了头,有的甚至小声劝他们不要与权贵相争,不如就此认命将女儿送出去。

  眼看书塾被砸了个干净,家丁们又拽下门匾来,白翠娥的母亲不顾一切往上扑:“那是父亲提的字,住手!!”

  只闻砰的一声巨响,木头门匾被狠狠砸成两段,一半写着“白鹭”、一半写着“书院”,中间是一道深深的鸿沟。

  白母被一人手中的木棍砸中头,眼睛一翻,软软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

  “娘——!”

  哭声、笑声、喊声里,霍忍冬借白翠娥的眼睛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