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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抄家书的黎洛栖目光一顿,看到从赵赫延屋里出来的月归,以及他手里托盘上碎掉的茶盏。

    啧,败家子。

    众人原本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好像这个扶苏院就不该有这番轻松的快活,因着世子爷的病,大家都得摆出一副担忧哀伤的模样。

    于是,沈嬷嬷的脸率先沉了下去:“世子爷又喝不进汤药了?”

    月归嘴唇紧抿:“要不我再去请华太医……”

    沈嬷嬷眼神一侧,朝黎洛栖看去,但话却是对月归说的:“你再去厨房端一碗药来,让少夫人端进去。”

    黎洛栖笔尖的墨水未干,滴答染开了宣纸的一角,月归都伺候不好的人,让她来?!

    很快,月归从厨房端来了一碗药,黎洛栖从食盒里捧出来时,指尖都在发烫,抬眼扫过面前的仆人,一芍满脸担忧,沈嬷嬷面容沉静,跟她身后站着的家仆一样,仿佛在对她说:少夫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一股清浅的草药味在房间里蔓延,黎洛栖双手捧着托盘,“好心”的仆人帮她把门关上了。

    她步子踩在软垫上,沉蓝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少女目光小心翼翼地探向床榻上的男人。

    褪了红色的喜服,今日穿的是身黑色澜袍,狭长的眼睑阖着,白日的光透过窗牖细碎地落在他脸上,绑起的长发疏落地垂在身后,她忽然想起从前在书里读过的一句诗: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此刻,房间里只有她跟赵赫延,好像这番美色,当真只她享着。

    “吧嗒”

    黎洛栖心头快了一拍,定睛看,是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了下来,于是忙把托盘放到矮几上,低头去拾了起来,原来是本诗经,她轻拍了拍灰,逋抬起头,就撞进一道清凌凌的目光。

    她半蹲在床边,浑身血液僵硬,赵赫延――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男人眸光朝她侧来,仿佛在说:还不滚?

    黎洛栖忙解释:“我看你东西掉了……噢!还有药,也给你送……”

    忽然,她说不出话来了。

    嘴唇被一道粗砺碾下,猫儿似的眼睛睁睁地,像被施了定身法术。

    她看到赵赫延的食指伸来,在她嘴唇上辗转勾勒,触感冰凉,力道却不轻不重地,从下到上,最后停在她的唇珠上,不过是微微的幅度,就让她忍不住颤了颤,连呼吸都不会了。

    “舔一下。”

    赵赫延的声音如清泉击石。

    黎洛栖脖颈后细微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赵赫延的手收了回去,她看到那指腹上沾染了一抹唇脂,嫣红刺眼,一股隐秘的电流在唇间麻过,好像两个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不能与外人道的事……

    少女红润的舌头舔了下嘴唇,更麻了。

    赵赫延笑了,没有声音,眼里也是冷的,问她:“苦吗?”

    她蓦地一愣,下一刻,转眸看向矮几上的瓷碗,所以他刚才是沾了药汤让她试喝?!

    想到这,她又舔了下。

    眉头就皱了起来,哄骗病人吃药的话――

    “也不是……很苦吧……”

    赵赫延神情慵懒,“口渴吗?”

    黎洛栖:“啊?”

    “既然你能喝酒止渴,那药也可以。”

    黎洛栖脸颊一热,他估计还记着自己昨晚拿合卺酒止渴的事,“合卺酒不喝,我替你喝,药你不吃,我替你吃……”

    说到这,她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了赵赫延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此刻她坐在鞋凳上:“夫君昨夜不是还要赶我走么?”

    赵赫延此时曲着一条腿,左手搭在床头架上,垂眸看她:“所以啊,我就是在赶你走。”

    因着生病的缘故,他的语气很轻,像真是在跟你打商量,但她联想到赵赫延随时会笑着抽刀子的画面,就觉得他不是在跟自己说笑。

    “父亲母亲今天还给了我红包……”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了出来摆在床边:“因为青云道长说我能冲喜,侯府就不顾一切把我娶了进来,但……但其实,是因为我救过青云道长,他给我报恩,才让你娶我的……”

    听到她这番坦白,赵赫延眉梢微微一挑:“你确定那老道是给你报恩?”

    黎洛栖肯定地点头:“夫君的聘礼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而且……”

    说到这,黎洛栖语气就顿住了,像是把什么话咽了回去,“我同你说这些,是表明我不是真的能冲喜,但因为收了你们的钱,我不得不完成任务,不然心不安理不得,更走不得,夫君要我走也行,你先让自己好起来……”

    “那我要是好不起来呢?”

    黎洛栖后背一直:“那你就是存心让我留下来!”

    她说得理直气壮,赵赫延不是要赶她走吗,她也想走啊,黎洛栖昨晚想了一宿,只有这一个办法:你要自己努力好起来哦,靠你了!

    她话音一落,就见赵赫延的眼神变得阴蛰:“存心让你留下来?嗤,自作多情。”

    黎洛栖壮起小胆:“总之理就是这么个理,不然我就算逃出府,不出一个时辰全城都是我的通缉令,别说在晋安城立足,恐怕牢房都呆不久就要被咔嚓掉!”

    说着,她端过矮几上的药碗,瓷勺在里面搅了搅,“说了那么久,药汤应该能喝了,喏。”

    赵赫延偏了下头,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丝玩味:“忘了我刚才说的?”

    黎洛栖动作一僵,递到他面前的瓷勺晃了晃,她想到赵赫延说的,让她喝掉药汤……

    所以自己刚才那番真诚劝慰的话,这个神经病都没听进去吗,要想她滚就好好吃药啊!

    蓦地,赵赫延倾身上前,在她耳边落了句话:“要是我哪天死了,就拉夫人下来陪葬。”

    -

    黎洛栖从赵赫延的房间里出来时,粉白的小脸一垮,众仆人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唯有月归盯着那托盘上空掉的汤碗眼神发亮:“世子爷把药都喝光了!”

    他这一句话,顷刻在整个定远侯府响彻一天一夜。

    大家口耳相传,都对新来的少夫人竖起大拇指,“想不到这冲喜小娘子真有两把刷子,刚进门就能让世子爷把药喝下去了!”

    “可不是呢,看来那青云道长真是神了,改日我定要去玄都观求张姻缘符!”

    “……”

    世子爷把药吃光了这个新闻很快就传到了定远侯夫人周樱俪的耳朵里,此刻她正跪在祠堂里,听着沈嬷嬷眉目传神地复述着当时少夫人端着药进屋的情形。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周樱俪一边说,一边让沈嬷嬷从蒲团上扶起来:“快,给我去玄都观再添一百两香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