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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源阁。

    “原来他在她走后自言心事,说自己不过是故意‘把脸儿假狠,口儿里装作硬’,其实心中早已明镜儿似的。这就是所谓的‘两下缘,三生迷,相看又恐相抛弃’。”面前,毕恭毕敬到仅沾了胡桃木围凳一角儿坐着的青年男子,嗓音清啭修婉地唏嘘着。

    颜莘斜倚在湘妃短榻一角。洛谨双手捧了一杯参茶暖手,盘膝靠在她腿旁,乖巧地半偎在她怀里,认真听着面前坐着的戏子拆解自己刚听过的那几出曲子。

    “这一出,结局并不怎么出彩,相反还有些俗套。” 洛谨出声评论道,“但过程里那些个不论生死都不会舍弃的苦苦追求,却是叫人难忘的呢。”

    “您说的是。”戏师忙点头附和笑道,“两个人的身份、教养、追求、情趣都有着云泥之别,又怎能不经历些挫折,便就能双宿双飞了呢。”

    “所以叫‘那来时荏苒,去也迁延。’”洛谨用戏文里的句子接话,对自己的记性不无炫耀道,“‘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陛下您看,这戏文可是出自才子手笔呢。”言罢抬头,笑看颜莘。

    “这的确是好戏文儿。”在外人面前,颜莘不便当众表达爱意,只笑道,“且不说里面用到的诗词曲赋都是绝佳,即便是格调意境,也是很正。这样有情有致、有时有训的戏,给你看看,却也是不无裨益的。不过,”她不动声色地调侃道,“你到底是入戏了。若不是把这戏文儿拆穿了给你听,你是不是还得偷偷替里面的人物再抹上几回眼泪儿。”

    洛谨笑笑,扮了个鬼脸,道,“人家不过是看得入迷了嘛。”

    话毕起身,又学那戏子,做了几个动作,捏了嗓音道,“小嵯峨,压的这旖檀盒,便做了好相观音俏楼阁。片石峰前,片石峰前,多则是飞来石三生因果。”

    见他一脸认真,倒颇有几分样子,颜莘和对面儿坐着的戏师都掌不住笑了。

    她一伸手,又将他揽回怀里,一面笑道,“你这会跳舞的,操练起来倒还像那么回事儿。不过你也不看看人家师傅在这儿,就打算当面儿班门弄斧了?”

    “万岁明鉴。”那戏师忙站起身来,躬身奉承着陪笑道,“这身段、嗓子,可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见她二人高兴,他便又索性继续恭维道,“恕奴才说句不敬的话,这位主子若是能学着戏,用不了多久,便定然是京师里数一数二的角儿呢。”

    洛谨叫他这话说得不免眉开眼笑,不住地撺掇颜莘要重赏这戏子。颜莘见他难得这般的高兴,便也就允了他,叫人去取赏赐去。

    那戏师欢天喜地地磕头谢了恩。

    正说笑间,外间一名宫侍进门,禀报说韩嫣求见。

    颜莘挥手示意那戏师退下,道了声“叫他进来”。

    一旁洛谨撅了嘴,央求着不要回去,她便也只得依了他,催着他不情愿地起身,站到下面去。

    韩嫣有些时日没出门了。如今再次应付人际世事,面上看来却依旧不愠不火。

    虽是经历了刻骨铭心的舛难,却半点儿没损风尚气度。此刻于礼仪上,一丝不差地施了个万福,恭敬道,“皇上金安。”

    叫他这等自如一衬,颜莘自觉自己都难免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真有了几分好像是自己的不是似的愧疚。

    但唤了他起身后,却见他神态自若地在等。再一看,一旁的洛谨却没有半分的意思表示。

    她便只得瞟了洛谨一眼,道,“洛谨。怎么这么没规矩。”

    洛谨顽皮地与她四目相对,偷偷吐了吐舌头,这才快速地福了福身,笑吟吟道,“华仪万福。”

    韩嫣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浅笑。

    洛谨不动声色,心下却觉得他这一眼有些意味不明。他心里异样了一下,转念又想起在皇帝面前,他到底也不至于敢对自己如何了,便也就没再在意。

    “你身子怎么样了。”颜莘开口问道。

    她原本想说“朕这边忙,也不能总是去看你。”然而洛谨此刻正侍立在一旁,刚才又确实是不忙。若是说出这话,明显便是言不由衷,于是就咽了回去。

    韩嫣懂事一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谢陛下关心。”

    就因为他那一身争强好胜、睚眦必究的性子,颜莘原本是不怎么待见他的。然而今日却突然被他这善解人意弄得万分过意不去。她心里软了软,声音更显温和,道,“那最好。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臣侍想跟您讨个恩准。”韩嫣想定了,恭谨道,“想求您准臣侍回娘家府里,省亲一日。”